皓月冷千山

作者: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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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不速之客


      “没有渡心丹,我只会越来越容易动怒,而这一动怒,走火入魔难以避免……”左念的声音还在继续,却被郁徵不依不饶地打断了。
      郁徵道:“师父,您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好生歇息,弟子先出去处理旁的事。”

      言罢听见一阵衣物摩擦之声,接着脚步停留在了原地。就在莫瓷以为此事已完时,庭芳苑大门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女子随便穿了身染污了的白衣,几天几夜没合眼已经疲惫不堪,此刻她快步走到门前,一见莫瓷拦着,竟也没当场撒泼:“咦,阿瓷,怎么只有你在,郁师兄呢?”

      莫瓷:“师兄在里面同师父说话……宋师姐,你还好么?”
      宋敏儿摆摆手,皱眉道:“你看我这样儿,好个屁!快叫郁徵出来。”

      而莫瓷还没做出反应,门先“吱呀”一声开了。郁徵眉宇间萦绕不去的困顿,他反身上了锁,对宋敏儿道:“怎么了?”
      宋敏儿柳眉紧锁着,一张艳丽的美人脸拉长成了苦瓜状:“伤患太多了,门中药材不够,此时隆冬,山中又进不去,原先生喊我去玄武镇采办。我回来路上却见镇中来了个人,四处打听西秀山怎么走。我觉得有蹊跷,就和他搭了几句话。”
      郁徵与莫瓷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觉得宋敏儿这次机智大发了!

      而那女子暂且还没留意师兄弟的诡异表情,兀自继续道:“他大概是认出我点的朱砂,问我是否为门中弟子,我见瞒不过去,就承认了。他便让我带他来见……他指名要见闻笛,我问他所为何事,他却说……他有渡心丹。”
      郁徵微微睁大了眼,按住腰间刀柄的手指蓦地收拢:“何门何派?”

      “是,我也想到了,就试了他几招。他武功很奇怪,是纯阳路数的功夫,但却不似文法寺、菩提堂那样刚猛无双,端的极为轻灵飘逸,步法与听风步倒有几分同源之意,剑法却前所未见,一时竟看不出师从何人……”
      郁徵“哎”了声:“那人什么模样?”
      宋敏儿仔细回想后,纠结道:“唔,比你年轻一些,是个极为文雅的男子……穿白衣,佩剑又长又窄,背后还背了个物件,看形状我猜是一把琴。”

      莫瓷苦恼道:“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号人物。”
      而郁徵长叹一声:“罢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时指名要见人恐怕手头真有些筹码。师妹,请他上山。”
      宋敏儿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又风驰电掣地跑了。要她一天之内上下山两趟还是有些吃力,但眼下谁也顾不了那么多,宋敏儿自己都没有怨言。

      送走宋敏儿之后,郁徵后知后觉出腰酸,他去到庭芳苑旁的洗砚斋坐下,伸手要了一张热毛巾敷在额上。莫瓷在旁边看了一切,绕到他背后替郁徵按肩膀,低声道:“徵哥,你还好么?之前都没好全,现在又忙得脚不沾地。”
      在偷袭左念之前郁徵为了挡他左手受了伤,至今都不太抬得起来,又被左念的折花手伤了后背,整个人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摆摆手,眼睛微闭道:“我要是倒了,你们去指望宋敏儿那个花瓶吗。”

      这些事还没传到江湖上,却不知能不能逃过绿山阁的眼睛,如果一朝被知道,那些明里暗里和十二楼过去不的人们恐怕真的恨不能前仆后继来踩一脚。
      左念走火入魔,这消息简直堪比当年渡心丹丢失了。
      长辈里,有几个师伯师叔云游多年,早已没了踪迹,余下还在十二楼的两位师叔又知情不举,多年碌碌无为,能不添麻烦就谢天谢地。弟子这头,帮他担着重任的闻笛下落不明,宋敏儿跑腿还行,真到了拿主意的时候她就是个不成器的蠢货。

      郁徵幽幽叹息,心里好几次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这么着吧,我也跑掉算了,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不伺候了!”
      但他又不能干脆地撂挑子不干,他的责任感从总角之年开始就被左念种下了,此去经年,长成了他难以舍弃的一部分。十二楼是他的家,左念是他的恩师,一群师弟妹们都拿他当依靠,谁都能在这时离开,惟独他郁徵不能。
      好在他还有莫瓷,疲惫之时不至于还孤苦伶仃。

      郁徵一手揽过莫瓷,就着一站一坐的姿势,整个人埋在他腰间,难得地显出一点脆弱。他说话的声音轻轻地:“阿瓷,你会不会有天也离开了?”
      莫瓷笑道:“你不是在吗,我不走。”
      他突然觉得有这句话,就还能撑起十二楼,不让它垮得山崩地裂。

      休憩一番后,宋敏儿领着那人也上了山——年轻的男子,腰间佩剑背后负琴,不是封听云又是谁?他一路乐呵呵地跟在宋敏儿身后,遇见稀奇草木还会问几句,无奈没一次得到了回答,只觉得这位十二楼的女弟子有些冷漠。
      宋敏儿先入为主地对他有了成见,更加以为此人在这时拿渡心丹要挟他们,绝对没安好心,对他定然不会有好颜色。

      这些事封听云一无所知,他好不容易地晃荡到西秀山,只来得及在玄武镇上给解行舟传信一封,就被十二楼弟子打扮的宋敏儿吸引,遂前去搭话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对方就答应引他上山。

      穿过瀑布与一条天然古木倾倒后形成的桥,十二楼便近在咫尺。
      与想象中端正肃静的修习之所不同,四处吵吵嚷嚷的,几个弟子神色匆忙,看也不看他一眼。其他地方不光没有整齐的列阵,甚至楼宇还有些破败。
      封听云先是为这莫名的“百废待兴”诧异,接着走到洗砚斋,立时觉出了蹊跷。
      他料到柳十七的重新出现必会让十二楼着实不太好受,起码左念定然不会放过他,但眼下这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迎接他的人是郁徵,两人互换了名姓,郁徵没有执着于他的师门,朝旁边随意道:“阁下请坐吧,家师有伤在身,恕不能亲自接待远客了。郁某乃掌门师父的大弟子,目前负责门中内务打理。”
      封听云点点头,把打好腹稿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本意是直奔主题拿渡心丹换回柳十七,到时再伺机反水,抢回渡心丹,什么也不给左念留下。但结果左念人都不知道在哪,也没见那个解行舟口中的“闻笛”,封听云一时只能静观其变。

      郁徵见他目光闪烁,道:“听师妹说,阁下似乎是来找一个叫闻笛的弟子?”
      封听云连忙道:“正是,不知闻少侠如今还在西秀山否?”
      郁徵的手指在桌案边敲击几下:“不瞒阁下说,前些日子十二楼发生了一些小变故,师父正是在这场变故中重伤,而闻师弟暂且失踪了。”
      “啊……这样吗……”封听云还挂着礼貌的微笑,“既然郁师兄这样坦诚,在下也不打太极了。据在下所知,十二楼八年前私逃的那位弟子柳眠声,在临淄被抓了回来,其实在下与他关系匪浅,是来找他的。”

      郁徵目光一沉:“哦?此话怎讲?”
      封听云:“若是小十七——就是柳眠声——在此处见了在下,须得喊一声大师兄的。”
      正牌大师兄郁徵忽然有些心情复杂,想来柳十七逃走后应该转投他人门下,有了新的师承也理所应当。他请了封听云一杯茶,道:“柳师弟与闻师弟一同不见了。”

      封听云:“失踪多久?”
      郁徵掐指算了算,道:“据今天整两个月,十二楼搜遍雁雪峰与旁边大小山峰共五座,除了断崖与万丈深谷,其他地方都找了一通,没有任何踪迹。”
      封听云皱眉不答了,他握住茶杯的手收紧,这结果却万万没想到。

      他良久没说话,郁徵盯着自己的衣袖,平静道:“依我看,阁下如果不是很忙的话,可以在十二楼住下,有了闻师弟的消息立时便能通知到,也免得阁下牵肠挂肚。否则雁雪峰外无人引路很容易迷失方向,眼下隆冬,万一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字里行间净是不加掩盖的威胁:先把人扣下控制住,你若硬是要走,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没了。

      从来都只有封听云对别人笑里藏刀地横加威胁,还没受过这种威胁,立时宛扭头与郁徵对视。对方冷着表情波澜不惊,就这么谁都不肯避让,凭空都能火花四溅。
      两相无言片刻,封听云敏锐地从郁徵不闪不避的神情中察觉出两个人段位差不多,甚至郁徵还比自己高一点。

      他能屈能伸,堆出了满脸的受宠若惊:“在下一个外人住在十二楼会不会太不方便,见贵派如今四处修修补补的,怕是徒增负担吧?”
      郁徵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十二楼还有一些积蓄,阁下住个十年八载也不成问题。”
      封听云:“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一段时日了。”
      郁徵吝啬地挑了挑唇角:“客气。”

      随后立时有人来引封听云去了客房住下,热水饭食一应俱全,床榻也温暖舒适得恰到好处,十二楼真把他像贵客一样供起来了。
      只是从这天起,他不管去哪都被宋敏儿不近不远地缀着,封听云试过几次,居然还甩不掉!他自诩十五岁开始就在望月岛来去无痕,不管轻功还是剑法都是当之无愧的高手造诣,怎么好似十二楼随便一个弟子还能把他制住?
      彼时他尚且不知宋敏儿压根不是“随便一个弟子”,封听云委屈地想:“难不成落无痕不是天下第一的轻功吗?师父欺我!”

      他烦恼着如何摆脱那个跟踪的女弟子,好在西秀山内外探测一番,那头郁徵却没急着管他要渡心丹,纯当做多了张吃饭的嘴,其他时候自己该干吗干吗了。
      倒是封听云给了他一个启发,柳十七身后是有个陌生师门的,或许深藏不露多年,无怪他们并不知道。因而柳十七不可能那么干脆地就自尽,他一定还在西秀山。郁徵当即加大了搜寻力度,把范围一路扩大到了鹊峰。

      “再往旁边走点儿,鹊峰离雁雪峰最近,他们说不定会绕到这边来。”莫瓷提着个灯笼,日头已经落山了,他们的搜寻却还没有结束。
      有个弟子抬头道:“莫师弟,当真确定还能找到人吗?说不定闻笛已经……”
      莫瓷打断他,蹙眉道:“徵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那么多了,就算为了掌门也该有个交代。不急,我们再找一刻钟就回去。”

      几人唉声叹气,任劳任怨地继续了,莫瓷替他们照着路,走出两步后眼皮好预兆地一跳。他按着眼角揉了揉,心道:“莫非是徵哥那边出事了吗?”
      只是一走神的工夫,但莫瓷往前走的步伐没停,闭着一只眼时视线难免偏差,他知觉周遭昏暗了些,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一滑,踩塌了松软的薄土。
      凭空出现一个圆坑!

      落在队伍最后的弟子听见一声尖叫,扭过头时莫瓷却不在了,他手中的灯笼孤零零地倒在一边。
      那弟子当即用尽全力地喊了起来:“来人啊!莫瓷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众人齐齐围到圆坑边,这坑如此之大,在人迹稀少的鹊峰显得格外遗世独立,深不见底,有人试着喊了几声莫瓷的名字,却只能听见回响。

      “完了,”有个人说,“闻笛没找见,还把莫瓷弄丢了……大师兄,大师兄那边儿……”
      十二楼里除了反应格外迟钝的——譬如宋敏儿——谁不知道郁徵把莫瓷当心头宝,人不见了,郁徵恐怕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顿时几人面面相觑,表情如丧考妣地开始默哀。

      惊喊尾音还未来得及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急速下落的失重感,莫瓷本能地护住自己头脸,脊背在那坑里擦得一片鲜血淋漓,痛得他都要哭了。而这下坠不知持续了多久,莫瓷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时,七荤八素,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他擦了把脸,把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扶着四面的岩土勉强起身。
      圆坑约莫两尺方圆,单论个头就不当是小动物的杰作。抬起头望了下,那一点点天光因为黄昏已过也快要看不见了,莫瓷无法估计自己落了多远,只庆幸这坑不是直勾勾的,还有个坡度,否则直接摔下来不死也得傻。

      莫瓷平时被郁徵保护得好不代表他是个废物,当即想顺着这坑爬出去。
      他往上爬了两步,坑壁干净得过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莫瓷觉得不对劲,又跳回坑底,伸手仔细摸了摸那四壁的材质。
      这一摸之下,他几乎吓了大跳——根本不是岩土,像精心修筑的石砖!

      莫瓷身上没带火折子,实在看不清,他索性坐了下来。正预备着调息,莫瓷又意外地发现那墙壁上好似还有个机关,是个简单得很的拉阀。
      他惴惴不安地再次打量四周,没发现任何埋伏后,尽可能地让自己贴着墙壁挨在机关边上,然后一咬牙用力拉下那机关——

      “轰隆隆”的几声之后,莫瓷感觉背后一空,他生怕有鬼,本能地轻身躲开,讶异地发现方才贴着站好的石壁由下往上缓缓地开了!
      而从那地缝里泄出一团融融的光——

      石壁上打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小门,莫瓷左右看了看,先探了个头出去,在另一边发现一模一样的拉阀后,思来想去还是钻出了坑底。
      他被扑面而来的浓郁草木味激得打了个喷嚏,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莫瓷片刻的茫然后总算有了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的惊愕,那小门缓缓关闭。他环顾一周,好似掉到了个不曾见过的山谷来,脚边还有只又肥又大的灰兔子嗅了嗅后,一点不怕人地跑了。
      有动物就说明有出口,但莫瓷不太敢往外走,此时已经入夜了,贸然行动恐怕会遇见山中蛰伏冬眠的猛兽。他索性就地一坐,开始研究那机关。

      外面的拉阀一看便有些年头,因为露天的关系,比起里面那个,几乎被铁锈堆满了。莫瓷忽然有一刻后悔没研究清楚就出来,万一这个打不开,他只能走不熟悉的山路。
      他企图从拉阀上看出一点痕迹,思索得过于专注,连身后何时有人迫近都没发现。待到呼出一口气后,莫瓷突然眉头一蹙,握住了刀柄。

      草木轻轻摇晃,滴落一点露水,莫瓷猛地抬头转身,伸手拔刀架住了砍来的兵刃——
      “铮。”

      握刀的人力气极大,却在下一刻又忽然收了回去,莫瓷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还刀入鞘,逆着光的脸显不出轮廓,他却疑惑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阿瓷?你怎么在这儿?”
      莫瓷眯起眼看清来人模样,险些喜极而泣,活像归巢的燕,一下子扑了上去:“闻师兄!”

      温泉边多了个坐着的熟人,莫瓷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柳十七和闻笛。短短几十天未见,这两人虽然衣冠不整,脸色尚且红润,四肢完好,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闻笛虽对他的到来感到意外,但也言简意赅地将两人的经历说了一遍,又听完莫瓷那惊天一摔和拉阀机关后,勉强猜出了前因后果。

      “也就是说,这里当真是秘密建造的地方。”闻笛嚯然起身,在被他们整理出的平坦草地上晃了圈,“我们在这儿待了两个多月,四周的石壁倒还没有一寸一寸地摸清楚,阿瓷,既然有机关,我们可否通过那里上去?”
      莫瓷先点了点头,再忐忑地补充道:“但那处锈死了,清理开来还需几日。”

      闻笛松了口气:“那也总比咱们从悬崖爬上去安全,石壁既然下得来,肯定也上得去,再不济其他师弟们知道你从那里掉下来,待到他们告诉郁徵,他就算把鹊峰移平了也会来救你。”
      莫瓷听后挺不好意思地一笑,扔下句“我再去周围看看”,跑开了。

      这地方说大不大,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却也能保证第三个人听不见。莫瓷离开后,柳十七先和闻笛东拉西扯了几句家常,试探对方真的听不到后,他立刻坐到闻笛旁边,附耳低语道:“要将《天地功法》告诉他吗?”
      “不。”闻笛垂眸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指不定哪一日就传到左念耳朵里。他但凡还没死,这就是心结,我们不能自寻死路。”

      他们低声嘀咕,那边传来莫瓷讶异的喊声:“闻师兄,柳师兄,你们过来——这里好像还有个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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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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