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

　　顾瞳回了个“嗯”，然后就去翻罗栋的朋友圈，却惊讶地发现，这家伙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至于他的头像，是一个昏暗的侧影，只看得出大致的轮廓，约莫就是他的样子。
　　顾瞳忍不住问：“你居然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
　　罗栋那边很快回过来：“你不也是？”
　　顾瞳愣了一下，心底蓦然感到一阵刺痛。她没有告诉罗栋，她以前也是发朋友圈的，各种美图自拍各种大秀恩爱。但是，后来就全都删得一干二净，并且，从此再也不发朋友圈。
　　罗栋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又发过来一条：“吃过早饭了吗？”
　　顾瞳兴味索然地回了个“嗯”。
　　那边又发过来一条问她：“喜欢中餐还是西餐？有没有特别不喜欢的饮食？”
　　顾瞳回道：“我不挑食，都可以的。”
　　罗栋回过来一个微笑：“哦，好的。”
　　接着又发过来一条：“有些事要处理了，下午见。”
　　顾瞳回了条“好，下午见”，然后看着那个昏暗的侧影头像发了会儿呆，真不知道这家伙要跟自己聊什么。
　　想想又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明知道两个人没什么希望，可是居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的邀约，甚至都没有稍稍推辞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假意的推辞一下又有什么意思呢？除非她无论如何都不去，否则也不过就是矫情一下罢了。

　　下午六点，罗栋提前五分钟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顾瞳准时下楼。本来白天被傅家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扰得心浮气躁，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却在看到罗栋那辆半旧的牧马人时，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好吧，还真有点宝马配英雄的感觉。顾瞳想象一下罗栋开个小轿车满街跑的模样，还真觉得挺违和的。看看罗栋那副模样，甚至觉得一般的城市SUV跟他都是不搭调的。
　　什么见鬼的傅家晔汪敏，统统被她甩在了脑后。顾瞳几乎是两眼放光地奔到那辆黑色的牧马人旁边，仰着头看驾驶座上的罗栋。后者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条胳膊大咧咧地搭在车窗上，侧转了半边身子，一脸饶有兴致的神情俯视着她。
　　顾瞳很有些兴奋地问他：“你的车？”
　　罗栋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怎么，你居然也喜欢这么糙汉子风格的车？”
　　顾瞳不由也笑了：“这叫硬汉车，不叫糙汉子车，好吗？”
　　罗栋笑：“你见过几个硬汉不是糙汉子的？”
　　“嘁！”顾瞳白他一眼，“谁告诉你硬汉等于糙汉的？”
　　罗栋哈哈大笑：“你是小说看多了吧？”
　　顾瞳反唇相讥：“你是把自己当硬汉了吧？”
　　罗栋笑得更厉害：“照你这么说，我在你眼里只是个糙汉子了？”
　　“不然呢？”顾瞳斜他一眼。
　　罗栋仍旧笑个不停，却不再跟她斗嘴，抬起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往副驾的方向摆一摆，说：“上车吧？”
　　顾瞳却没有挪步，反而轻轻咬着下唇，问：“我来开，怎么样？”
　　罗栋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但是随即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行，没问题。”
　　然后，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等顾瞳上车做好准备的时候，罗栋也已经在副驾上坐好并系上了安全带。
　　回头看顾瞳点火挂档倒车换挡，动作娴熟得仿佛开她自己的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无袖的黑色T恤，搭配一条牛仔热裤，脚上穿一双帆布鞋，那样自由干练的形象跟牧马人硬朗的风格竟是格外协调。而她微卷的飘逸长发和修长白皙的颈项，偏又为这么硬朗的画面平添几丝夺人心魂的妩媚，简直是美到叫人窒息。
　　罗栋看着，不觉就又有些呼吸不畅。
　　直到顾瞳回头问：“去哪里，怎么走？”
　　罗栋连忙收摄心神，调整一下呼吸，这才能开口说话：“出门右转，上外环高速。”
　　顾瞳自然看出他刚才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暗笑，有几分得意，可又难免伤感，但脸上却什么也不表现，只是笑着点点头，颇有些豪气地说：“好，出发！”

　　这个点正是周末聚餐赶点的高峰期，所以路上颇有些堵。而且，罗栋选的地方相当远，还有些偏僻。总之，两个人到达这家名为“闻弦小筑”的私厨餐厅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顾瞳拔了钥匙推开车门的时候，罗栋已经在下面候着了。
　　他笑吟吟地望着顾瞳问：“还吃得消吗？”
　　“还好。”顾瞳说，却忍不住揉了揉稍觉酸痛的胳膊。好吧，硬汉车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开的，还真得有把子力气。
　　“过瘾了？”罗栋一边笑着问，一边伸手给她。
　　顾瞳搭着他的手跳下车，斜他一眼：“你是故意兜了个圈子，让我过瘾吗？我说怎么要开这么久！”
　　罗栋瞥她一眼，说：“我才没有那么无聊——不过，要是换我开，最少能早到半小时。”
　　“吹吧你！”顾瞳给他一个白眼。
　　罗栋仍旧笑：“谁吹了？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自己开着太拉风，舍不得早点到呢。”
　　“嘁！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无聊？”顾瞳故作满脸不屑，但嘴角却明显上扬。她心里自然明白，开着这车在路上跑，着实拉风得很，一路上真是赚足了回头率。
　　罗栋看着她的样子只是笑，却也不再说什么。

　　“闻弦小筑”外观看着虽然古朴，倒也不觉得如何特别，但是进来以后才觉得真是别有洞天。
　　这里到处栽种着各种绿植，最多的是一丛又一丛苍翠劲拔的青竹。绿植间流水淙淙，雅乐声声，一间间竹屋掩映其间，幽静古雅，倒是难得的好去处。虽说地方稍有些偏僻，但对于寸土寸金的省城而言，这么大的一块地盘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占得到的。
　　衣着古雅而不失利落的小姑娘轻声相询：“请问二位，有预订吗？”
　　“高山流水。”罗栋说。
　　“好，二位请跟我来。”小姑娘抬右手往前一引，带两人沿着青石小径往里面走。
　　顾瞳一路看，只见各个竹屋侧壁上都钉着一块黑色的长条，上面写着“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之类的名称。
　　最后，小姑娘把两人引到了“高山流水”的门前，轻轻拉开了竹制的推拉门：“二位请。”

　　竹屋里布置得很是清雅，但也相当特别：整个地面就是一张大大的竹榻，榻上放着一个长条的楠竹小桌，两人可以隔桌对坐。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是两扇大大的雕花竹窗。窗户开着，垂着一副可以卷起来的带暗花的竹帘，隔着竹帘看外面，是一个朦朦胧胧的世界，依稀可以看到窗外稀疏摇曳的竹影。
　　顾瞳忙着欣赏屋子的布局以及墙上的字画时，罗栋已经脱了鞋进屋，在桌边坐下来。
　　顾瞳就也脱了鞋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那侍应的小姑娘则拿出菜单，问：“两位可以点菜了吗？”
　　罗栋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电子菜单，递给顾瞳：“看看，你喜欢什么？”
　　顾瞳本来想让他点，但是一眼瞥见一道菜名叫“踏雪寻梅”，不由勾起了好奇心，就伸手接了过来。
　　果然，这家的菜名也都很有特色，什么“金玉满堂”“青龙卧雪”“花好月圆”“霜叶红花”之类，还有“在天愿作比翼鸟”“黄鹤一去不复返”等等，听起来十分古雅。幸好电子菜单是配图的，所以看完菜名再看配图，常常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顾瞳兴之所至，也就忘了跟罗栋客气一下，点了两道自己比较喜欢的菜，然后又把菜单还给罗栋，说：“我点好了，剩下的你点吧。”
　　罗栋看了看她点的菜，笑了：“你怎么点的都是素菜？”
　　顾瞳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罗栋忍不住就又笑了，点了几个荤菜，然后把菜单还给小姑娘，说：“上菜吧。”

　　餐厅生意不错，所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菜也不可能就上来。
　　罗栋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在顾瞳手边。
　　顾瞳正好有点口渴，就道了声谢，端起配套的紫砂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茶味清淡，回味悠长。顾瞳素来不太饮茶，但是觉得配着此刻周围的情境，倒是很相宜的。
　　放下茶盏，抬眸看时，罗栋坐在对面，正一眼不瞬地看着她。见顾瞳向自己看过来，他才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略垂了目光，问：“你是C城长大的？”
　　顾瞳点点头：“是啊，一直到上大学之前，我都没有离开过C城。”
　　“大学呢？”罗栋又问。
　　“北京啊。”顾瞳笑笑，“我学的是地质专业——诶，罗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罗栋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吧？我上学的时候，有个外号，叫‘罗八卦’。”
　　顾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好吧，罗栋这家伙，向来都是这样，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偏偏特别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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