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十四章
　　199912th
　　热帕子敷脸，能够销魂至死的享受方式。蒋慈溪享受了一回之后，心中受用。
　　揭开帕子一角，一只眼睛瞅着杜西韧说：“小西韧啊，你这是将功赎罪对吧？认识自己的错误了吧？知道自己的不成熟了吧？”
　　原本只有一句话的，不料太舒服了，嘴巴管不住，吧啦吧啦就变成了一串。
　　杜西韧撇撇嘴聊，硬着脖子说：“只算赔不是。”
　　“哦，只算啊……那赔不是要用心一点嘛，来来来，给老师笑一个。”蒋慈溪觉得下午的沉重模式不能再来一次，于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始转场。
　　话刚说完脸上的热毛巾就被人揭开了，望过去只看到杜西韧的背影，正在给毛巾透水。
　　蒋慈溪心想小西韧不说话是被蒋老师说中要点了，就要被蒋老师说服了，好兆头啊。
　　那杜西韧把帕子里的热水拧出来，却没有急着转身到蒋慈溪身边来。他看着手里冒着腾腾热气的帕子，背对着蒋慈溪说：“我年纪小能力也有限，你们就因为这，即使我说的是对的也不会被承认。等我年纪大了，能力大了，我再说这句‘不愿让你受委屈’就不算不懂事了。”
　　蒋慈溪正得意杜西韧就要服气，冷不丁的被他这一番说辞给打懵了。
　　杜西韧说的话想想也是没错。
　　为息事宁人，被诬陷也愿意受处分，那确实是能力不够不能翻天。若是能力大得很，哪怕他举报呢？闹翻天也要把这事黑白分明来。能力大才是能随心所欲的基础呢。能力小如自己，就只能用想想也没掉块肉来安慰自己了。
　　蒋慈溪挠挠头，笑得苦哈哈地说：“杜西韧同学说得对。这世道就是看人下菜的。我拦住你却要说你不懂事，是为自己不中用找借口了。”
　　手上再用力，帕子的水被挤得更干了，杜西韧抖开帕子迈步朝蒋慈溪走来。蒋慈溪还没看见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就被帕子盖住了自家的脸。
　　杜西韧力道大得惊人，揉得蒋慈溪觉得脸皮都快要掉了，伸手扯帕子，被杜西韧早有防范一般一把捉住，这时候听见杜西韧说：“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语调坚定如发誓一般，听得蒋慈溪又是喉头一动，觉得嗓子有点干。
　　蒋慈溪猛地抽回自己被杜西韧握住的手，又顺便抽下帕子捏在手里，不等杜西韧回神就拿帕子轻抽他，一面抽一面笑得灿烂道：“臭小子，嘴巴抹了蜜糖哟，把你这些甜言蜜语留着给你未来女朋友，别在这儿给我说，言情剧看多了说出来挺顺口是吧？滚滚滚，以后看见老师上不了坡，记得伸手扶一把就好，谁要你说……”
　　“我说的是真心话。”杜西韧被毛巾抽在面门上，痛到是不痛，条件反射伸手格挡，一把抓住了毛巾，和蒋慈溪一人扯住一头僵持起来，“说你不分好歹，你不承认，你就是。”说完忿忿的模样瞪着蒋慈溪，像是为自己鸣不平。
　　他这话一说完，再加上那模样，蒋慈溪脸上假装出来的灿烂笑容突然间难以为继，一瞬间接受到了杜西韧诚挚的真心，让蒋慈溪没办法再靠嬉笑玩笑来面对。
　　蒋慈溪放开手，眼睑下垂，灿烂笑容收敛去，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做了这么大幅度的一个动作，却不觉得腰痛。
　　杜西韧拿回帕子后，也不说话，利落地收拾了帕子、盆子，站在房间去阳台的门处，也学蒋慈溪垂睑收颔静默着。
　　蒋慈溪的目光落在地上，逡巡一周后，目光又落在杜西韧的脚尖。运动鞋脚尖处已经磨破，鞋带也是因为磨损过度断了一节将就系着……
　　这么着的一个臭小子，说出的话却这样的直戳人心，蒋慈溪胸中热气一涌，说：“你说的话你可要记着。”
　　这话说完蒋慈溪立马就后悔了，却覆水难收。
　　可这话却给了杜西韧活力，马上露出笑来，还往蒋慈溪面前走了几步，大力点点头说：“嗯。”
　　蒋慈溪见他笑了，千般的悔意便也忘了，也跟着高兴起来。马上使唤杜西韧到空床上拿橙子剥来吃。杜西韧得了一点阳光，立刻就灿烂起来，哪儿有不听命的。蒋慈溪得寸进尺，叫人家吃了橙子刷点儿题，杜西韧也是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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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灯的光是暖黄色地，蒋慈溪将灯光调成最暗，又努力使灯罩对着墙壁贴近，光源就剩下了一小团刚好跟灯罩的口径一般大小。杜西韧已经睡着了，蜷着身子也占据了蒋慈溪大半个床。
　　一开始蒋慈溪并没有觉得他非要跟自己挤在一床有什么不妥，直到他这时候看够了书想要躺直了睡觉才发现问题所在。自己要躺下去，势必要和杜西韧紧紧贴靠着。这个……好像真的是有一些尴尬啊。
　　揉揉腰，还疼。看看人，睡得真香。伸伸腿，被子下半截被杜西韧睡得正暖和。蒋慈溪闭上眼睛，郑重其事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小蒋啊，你一定要心无杂念。这个小崽子是你的学生呢！虽然你性取向出了问题，但是你的道德并没有问题，学生就是学生。”
　　完了睁开眼睛，蒋慈溪又看一眼睡红了脸的杜西韧。杜西韧信誓旦旦说的那话就又想了起来——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受用啊，受用到蒋慈溪微微烫了老脸。
　　望着杜西韧熟睡的面庞，蒋慈溪不由得叹息：“竟被这小崽子搅乱了心池的静水，唉……”
　　终究是不敢靠得太近，就算腰疼，蒋慈溪还是半躺半坐着将就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腰，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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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着腰上课的蒋慈溪总给人一种怀孕数月女老师的感觉，特别是从背后看过去。下课的时候，几个厚脸皮的跑过来说：“蒋老师，你撑着腰是怀孕了吧？给我们怀的是师弟还是师妹啊？”蒋慈溪把讲义卷成筒敲那几个厚脸皮的，敲了之后，想想自己撑着腰的行状确实和孕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跟着笑。
　　杜西韧作为罪魁祸首，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却也是跟着瞎起哄。蒋慈溪的讲义卷筒敲他敲得最重。放学后班篮球队跟隔壁班打全场球，蒋慈溪腰疼不想改作业，哭求了袁春晓几个女班干部帮忙改作业，自己撑着腰跟球场边乐呵来了。
　　杜西韧自然是要上场的，打前锋要是没了他，二班就少了一门炮。像是要给来加油的蒋慈溪长脸一般，二班简直是压倒性的赢了上半场。下半场开局，隔壁班的突然发力，两班队员你一球、我一球，比分你追我赶，精彩投篮不断出现，观众们的喝彩声把田径队的训练都打断了。李老师带头来观战。
　　蒋慈溪一看李老师来了，得意劲儿全都起来了，指着自己班的队员跟李老师炫耀。“啊哦哟，李老师你看你看，这个跳投技术动作满分。哎呀，我们班的回防速度简直无人能敌。喏喏喏，敢跟我们班拼得分能力，先掂量□□能够不够吧……”蒋慈溪是越看越激动，一手搭在李老师肩膀上，一副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模样，“说吧老李，你想弄几个进校队？”
　　“小蒋老师，你们班的孩子素质真的很好啊，要是能够认认真真的早锻，我想他们能够更好！”
　　李老师这段话说完了，蒋慈溪得意忘形的手规矩地收了回去，得意忘形的表情也收了回去，老实地像个小媳妇再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了。
　　“杜西韧！”男体育委员一个大力直线传球跨了大半个球场给了杜西韧。杜西韧接住球，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人员一路向前，奔过了三分线半步觉得不对，退回来，侧身起跳，手腕轻巧用力，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从篮筐正中间落下。
　　全场欢呼。
　　杜西韧这崽子转回身来对着蒋慈溪笑，笑完了超级做作地弯腰行了一个欧洲花式礼，在其他队员冲上来庆祝之前，还作死朝蒋慈溪处扔了个飞吻。
　　蒋慈溪偏头看看自己左右和身后，没有一个学生不说，而且袁春晓她们那班女生在对面……这个小崽子是在向自己行礼顺便飞吻？！确认之后，蒋慈溪觉得被调戏了，还觉得自己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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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着蒋慈溪从医院的理疗室出来，杜西韧奔去找了一趟妈，不到五分钟又喜滋滋地出现在蒋慈溪的面前。害怕扯着伤口慢吞吞走着的蒋慈溪瞄他一眼说：“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我妈今天帮人家上夜班。”杜西韧熟练的扶住蒋慈溪，“我跟他说你腰受伤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我送你回学校。”
　　“你的意思是还要吃我两顿饭是吧？”蒋慈溪失笑，“回家回家。”再让他跟到寝室去睡一觉，他倒是精神百倍到可以打全场篮球，自己却是完蛋了，又要半躺半坐一夜？自己能答应，自己的腰也不能答应啊！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腰不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吗？别客气。”
　　“我……”蒋慈溪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蒋哥哥，我今天投得三分帅不帅？我给你飞吻你都不理我？我后来跟蛮牛打得配合爽不爽？我看你乐得都要把李老师的肩膀拍脱臼了哈哈哈哈……”
　　蒋慈溪听着杜西韧聒噪慢吞吞走了半条街，走到李宁运动门店时，蒋慈溪不走了。抬脚踹了一下杜西韧，说：“闭上你的嘴，脑袋都要被你念爆炸了。”
　　杜西韧笑着捂住嘴，拼命点头。
　　蒋慈溪瞧见他那模样，笑着推他一把说：“进去挑双鞋，表扬你篮球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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