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行

　　他出来寻她，突然想马上见到她。走着走着，温热的风稀释着身上的酒气，熏熏然，心底莫名的生出喜悦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师父——”她突然出现在前面的小亭旁，像是知道他在寻她。
　　他寻声看过来，像是在确认，那声轻轻的师父，这两年偶尔也有幻听。但她人就在那里，真真切切的在那。
　　她紧步走过来，细碎的步子说明主人的欣喜。他看着她，像风一样，似乎要飞进他的怀里。那一瞬，他又惊又喜，万般心绪闪过，却只能微微侧开身。幸好，到近前，她放缓了步子，做了一个晚辈的福礼。
　　“师父。”这声师父真真切切在耳边。
　　“怎么在这？”他问。
　　“我看见师父过来了。”她倒坦然。“未正式拜见师父，师父莫怪。”
　　他细细打量她，纵然夜色昏暗，依然清晰如白昼，她的眸子就如星辰一样璀璨。她过的很好，是哀牢山给不了的优裕生活。看到眼前如此的她，他也终于心安，当初放手让她走。
　　“师父你喝了很多酒”。她说，“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我就想出来透透气，我没醉。”他答道。
　　“师父这样的高手，是不是都不会喝醉？”她笑问。
　　“或许等你出嫁的那天，我会醉的吧。”他低声回道，垂眸看向别处。酒意让他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她试图从中看出什么，他却是别开了目光。
　　“师父，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提议，又解释，“我不能多呆，明日就要走了。”他微愣，想不到她这么快就要走。也是，听说这两年她已经接管了日月教不少生意，她本就聪慧，商洛河也尽心教。她已经成长，可独当一面，不再受人庇护。
　　久别重逢，也就今晚，就又要分别了。
　　好像怕他不答应，她又说，“今晚好像有灯节，很是热闹，我早就想去看看。”
　　灯节上人潮涌动，二人时不时被人流打散。她抓住了他的衣袖。
　　“师父，我想要个花灯。”
　　他笑笑，掏了碎银给卖主，让她随意挑。卖主却先挑了一个递给她，“这个最趁姑娘。”那是一盏一对凤凰的花灯，一凤一凰，红羽金脚，浓情蜜意。
　　提了花灯慢慢走，遇上了很多提花灯的孩子，追着跑着说笑着。他回想起来，她这般大时，正是经历了人生跌宕，沉静如一个小大人。此刻提着花灯的她，却像个孩子般开心。
　　绕过了这群孩子，便是人群最集中的灯塔，塔共九层，每一层都挂满花灯，每个花灯上有灯谜。每往上，灯谜难度增加，能够每层解开灯谜的人，并不多。抬眼看，在五六层上还有人，到了七八层，人就稀稀疏疏了。
　　“你说你想来，大概是为了登塔吧。”他道。还是那个她，不服输的性子。
　　“有师父在，自然能上去。”她盈盈笑着，不知是指他猜谜的本领，还是别的本领。
　　登到第五层都很容易，谜底轻易就解开了，从第六层开始有点难。她选了一个花灯，摇摇头，又换了一个，递给他看。
　　待终于登上了第九层，上面没有人，不知是早来的人已经下去了，还是无人能登上来。从塔顶往下看，整个城镇都尽收眼底，作为贸易中转要塞，虽然已到夜晚，但正逢花灯节，灯盏点点如星。塔顶微风徐徐，罗玄身上酒意又散了不少，眼神复又清明，看着点点灯光，模糊难辩的情愫涌上心头，萦绕不去。
　　塔下有河流淌过，河面上星星点点的，是人们点放的花灯，河边停泊着小船。
　　她说，“师父，我想到船上去。”未等他答话，她早已足尖一点，一个跃身自塔顶飘下。
　　“小凤——”，他惊呼，也紧跟着跃下。他才想起来，她习哀牢山先天罡经两年有余，凭她的资质，应该可以安全到达。但他还是不由自主追上她，托住了她的手臂。
　　稳稳的落下，她却借势靠过来，倚靠在他肩头。
　　“师父，我有些晕。”
　　“气回丹田。”他说。
　　像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又像是恋人之间的依偎。他不忍推开她，也不能伸手抚慰她。
　　两难思虑中，她却后退了一步，轻轻道，这样就好了。
　　“你根基不稳，以后不可如此逞强。”他轻声责备。
　　她回道：“虽不济，但平日无用武之地，今日有师父在才斗胆试一下，师父定会保我周全不是吗？”
　　他笑着摇摇头，又道：“虽不济但紧要关头保命有余，愿你这一生都无用武之地吧。”

　　她一早就出发了。夜里突然来了急件，她匆匆的，只跟阮玉打了声招呼，却不便去打扰他。
　　罗玄一早起来还等着与她告别，想问问她一去得几日，想问问她事情棘不棘手。也想告诉她自己这几日的行程。
　　她突然就走了。
　　阮玉来告知此事，罗玄看着庭前花落。她终归不再是哀牢山弟子，顺着她自己的人生轨迹，离他越来越远。
　　“小凤回抚宁了，让我转告你给她写信。”阮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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