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寰

　　慕长霖正待追问，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大响动，是宫女们齐齐跪下的声音，门“呼啦”一声猛然打开，一抹耀眼的龙袍闪过，来人正是慕金龙。
　　慕金龙阴沉的眼光从淡然自若的慕长霖和喜不自胜的皇后脸上扫过，皇后赶忙站起迎上前去：“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
　　慕金龙冷笑一声：“听说今日凤仪宫好热闹，不过看这门窗紧闭灯光昏暗的景色，看来你们母子在说悄悄话，朕来的不是时候？”
　　皇后亲自为慕金龙脱下外袍，递给宫女，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又接过嬷嬷手里的玉壶，在玉壶中放了一些冰粒，在炉火旁烘烤片刻，小心翼翼地为慕金龙斟了一杯茶：“皇上说笑了，我母子二人许久未见，不想外人打扰，我便屏退了左右。皇上尝尝这冰壶雪娇茶，这还是您上回赐给臣妾的，臣妾知道是稀罕物，只有水火二国交境处的冰雪湖湖底可以采摘，不敢私自饮用，只待陛下来凤仪宫时，与陛下用饮。”
　　慕金龙脸色稍霁，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角瞥过行礼之后一直低头沉思状的慕长霖道：“深碧蓝给我上了帖子，参了你一本，你可知道？”
　　慕长霖恭恭敬敬地回答：“儿臣知道，深大人公正不阿，一定会因为儿臣私自带走惜悦之事参儿臣一本。”
　　慕金龙又喝了口冰壶雪娇茶降降火，道：“朕让你在云雾山待了十五年，是让你学了本事来对付朕的大理寺卿？你这些年孤身在外，朕也是疏于管理，不知道你都和什么人结交，在江湖上拉帮结派的，甚至连幽冥魄的人也敢招惹，又意欲何为？”
　　慕长霖大惊，忙跪下解释道：“儿臣确实私自带走了君惜悦，只因儿臣与她曾私定终身，后儿臣未信守承诺，眼看深大人欲用残忍手段迫她回忆往事，儿臣于心不忍才强行带走她。对于其他指控，儿臣并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皇后也慌了，赶忙又给慕金龙斟了一杯，插嘴道：“皇上明鉴，我儿自幼不参与党派斗争，克己复礼，怎会莫名其妙的与幽冥魄的人搅和在一起，断不能够啊！”
　　皇上不耐烦地冲她举了举手，示意她不要插嘴。皇后只好干着急，拿了手帕子一个劲儿抹眼泪。皇上看得不耐，心道这个皇后真是从小被当做珍珠捧着，受不得半点挫折和委屈，成天哭哭啼啼，不过这样也好，皇后背后势力强大，若她本人也强势，恐怕后宫各路嫔妃皇子的日子都不好过，现在这样无功无过的挺好，好歹后宫太平，各宫相安无事。
　　慕金龙冷笑一声：“深大人说，那日他将你逼到悬崖边时，突然冲出一个黑衣人打晕了他，帮助你突出重围，有没有这回事儿？”
　　慕长霖不敢隐瞒，正色道：“深大人所说确实是事实。”
　　慕金龙冷笑两声：“那黑衣人是否有说过奉教主之命来解救四殿下，望四殿下信守承诺，给教主提供他所要之物？”
　　慕长霖额头冒汗，解释道：“是有这么说过，不过儿臣并不认识此人，亦不知晓他所属何门何派，奉命于何人！”
　　慕金龙冷笑三声：“照霖儿这么说，这黑衣人是路见不平，背后偷袭？霖儿觉得这套说辞朕能接受吗？霖儿你百密一疏，当时深大人只是装晕过去，他躺在地上听到了你们所有的对话。”说罢拿出一枚精致的微型袖中剑：“这便是那日黑衣人偷袭弓箭手所用的袖中剑。被深大人带了一枝回来，这袖中剑上涂抹了一种叫做“枝离叶散”的剧毒，所以弓箭手才会立刻毙命。霖儿，你可曾听闻此毒？”
　　慕长霖道：“不曾听过。”
　　皇后却惊慌失措道：“这不是幽冥魄的独家毒药吗？”
　　慕金龙道：“看来朕的皇后还是颇有见识。这正是幽冥魄的独家绝门毒药，服用此毒者体内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当下断裂，剖尸时可以看到体内破碎的内脏如同落叶残枝般散落腹中。是一种阴损毒辣至极的剧毒。此毒用天下三大毒花之一的绝籽葵的葵花籽提炼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再配以辅料制成。辅料也都是些毒性不下砒霜的邪物。绝籽葵毒性太甚，若生长在寻常土壤中会自食其毒而凋零，根本等不到花瓣绽放结籽。而偏偏幽冥魄的总坛幽莲洞内有一方毒土，土色深紫深红，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毒性甚至强到皮肤接触立即毙命。偏偏幽冥魄狡猾的老教主尝试以毒攻毒的策略，将绝籽葵带来这片土地播种，果不其然，绝籽葵能在这片紫红色土地上茁长生长。所以这“枝离叶散”的剧毒也就成了幽冥魄的独门毒药了。”
　　慕长霖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只隐约觉得自己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有点百口莫辩的感觉。
　　慕金龙继续道：“你是朕的儿子里最淡然本分的，朕本该信你。但是这携带幽冥魄剧毒和暗器的黑衣人救了你，帮助君惜悦逃跑，阻挠段府灭门案件的调查，你作何解释？”
　　皇后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在皇上面前跪下，求情道：“这或许是幽冥魄的人故意陷害我儿的，霖儿自小就一副与世无争的性子，又在云雾山路息影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五年，这才刚回宫不到半年，他怎可能与幽冥魄的贼子勾结？幽冥魄此举定有后招，皇上英明，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千万不要让幽冥魄的离间诡计得逞啊！”
　　慕金龙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对于皇后和慕长霖来说，无疑是长过一个春夏秋冬的漫长煎熬时间。随后慕金龙叹了一声，道：“霖儿，你有没有想过，段侍郎和段远武功都不弱，然而，段府灭门那一夜，府上并无打斗痕迹，一百多口人却都毙命，且都是心脉断裂致死。这有可能是一时间收到了巨大的内力攻击，然而为何君惜悦可以幸存？”
　　慕长霖低头想了想，道：“待我回去问问她罢。”
　　慕金龙笑道：“好，霖儿。父皇相信你，但是段府之案不能就此作罢，深大人要如何调查，你和君惜悦都当配合他。朕累了，就此摆驾回宫吧。”说罢转身匆匆而去，皇后双手扶起仍然跪在地上的慕长霖。
　　慕长霖起身那一刻，皇后作势扶他，却屈身在他耳边飞快地留下了一句话，一切都只在一夕之间，快若闪电。然后皇后一脸疲惫之色，说自己累了，咐贴身嬷嬷送送慕长霖。
　　慕长霖走出凤仪宫之时，感到门外穿堂在自己耳边和袖中风呼啸而过，拂过刚才吓出的一身冷汗，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耳边又浮现出母后刚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照的那句话：“假意配合深碧蓝，陪君惜悦去段府故地重游，寻那块玉，此事莫对第三人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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