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枝

　　小鸾被拉着跑到正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扯着手拖进去。

　　晴娘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凌乱形容，一时间竟笑出声来，“怎么这样匆忙 。”

　　小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进门后就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让出来，道：“母亲，”

　　又转向上首面上兴味盎然的清池，“舅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否允许我下去整理仪容，稍后再来侍奉？”

　　口中虽然恭敬，可语气却无半分敬意，却是十分不满两人看热闹的模样。

　　座上两人也知不可欺负太过，也就借驴下坡，允了。

　　小鸾遂退了出去。

　　咏卉看小鸾这番应对，不由瞠目结舌，又见晴娘笑看着自己，多少话都憋在肚子里，只束手忸怩站在厅中。

　　清池看女儿被压着，心中更是坚定了把她交给晴娘教导的打算。

　　“还不给姑妈行礼，呆站着做什么？”清池口中虽是训斥，语气却是疼爱的的。

　　晴娘也是做父母的，哪里不懂父母之心

　　，见那小姑娘果真要给自己行礼，忙起身托住了。

　　“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 。”又拉着咏卉的手细细打量。

　　咏卉也嘻嘻笑着粘在晴娘，一点也不见外。

　　晴娘见她眉目如画，肌肤白皙丰润，一身金红色绣金鱼长裙，富丽堂皇又大气爽利，再看头上只梳了个单螺髻，簪了一支白玉嵌红宝金鱼簪，除此之外再无别饰。
　　心中不觉暗暗点头，虽有重宝却不繁饰，来见长辈本就该庄重，如此打扮倒也妥当。不由又想起小鸾，心下叹气，那孩子的装扮，见客就简素得有些失礼了。

　　又问起咏卉家中事宜，见她所答具是合意，不禁更加满意。

　　清池见她们姑侄两一问一答，相处合宜，心中也终于放心，所幸这丫头大事上是没什么错的，就是小毛病不少。

　　又想起方才小鸾应接诸事行礼如仪，更加难得的是处变不惊，十分羡慕，就连小鸾素净到极点的打扮也成了朴素典雅。

　　多亏了这兄妹两人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否则又是一场争论。

　　却说小鸾匆匆退出，就见夏氏在廊下等候，面色也不是很好，只好硬着头皮，朝她走去。

　　才到夏氏跟前，就听她抱怨：“小姐这身打扮也太过失礼，便是平日家居也不该这样素净，竟还见了两波客人！”

　　小鸾面色讪讪，夏氏却全做没瞧见小鸾的表情，她本是小鸾的养娘，自然不会因为小鸾主子的身份而退缩。

　　继续道：“您瞧今日表小姐的装束，那才叫大家闺秀的气派呢。”不过她也明白小鸾不喜欢这种张扬明艳的打扮，又补充道：“就算是不爱艳色，像今日来的两位小姐那样也是合宜的呀！”

　　她哪里知道不是小鸾不欣赏韩表姐那样的富丽堂皇，而是她不愿打扮的像个姑娘。
　　只是既然夏氏这样提出来了，小鸾也不能就一直沉默，只好回道：“知道了，以后必不会这样的。”

　　夏氏见小鸾回应，也不再说，她知道小鸾不是会随口许诺的人，就像娘子说的那样，咱家的小鸾，是个有侠义风度的姑娘呢！

　　在去小鸾房间的路上，夏氏都在琢磨该怎样打扮自家的小姐，在她心里小鸾竟是完美无缺的，正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而小鸾却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如何才能改穿男装呢，又想到夏妈妈对打扮自己这件事的狂热态度，不由暗自着急。

　　这样异心同路，很快就到了小鸾房间。

　　到了房内，夏氏对小鸾的装扮已有了腹稿。

　　如今重新换衣已是不及，就从橱中寻了一件天青色绣紫薇的比甲给小鸾穿上，又重新给小鸾梳了双轮，簪上两只纱绢制紫薇，腕上笼上一支白玉绞丝镯，也就不再缀饰了。

　　待小鸾重新到正厅时，晴娘兄妹正聊到宫中之事，话语间也颇郑重起来，厅中气氛较先前时已变得郑重起来。

　　小鸾见此，只默默向母舅分别一礼，并不打断母舅叙话，就侍立在母亲身旁，方才欢闹的表姐也正站在父亲身边，并不多话，到叫小鸾多看了一眼，看来这表姐也是识大体的。

　　正巧晴娘谈起宫中谢贵人，遂看了一眼小鸾，到叫小鸾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清池却是心中清楚缘由，只是并未说破。

　　“宫中贵眷，乃是陛下家人，无论外议如何，陛下的心意却是无人可敌的。”这是晴娘为他们兄妹的这场谈话做的总结。

　　清池知道妹妹是天子近臣，既然妹妹说出这话，那么就是尘埃落定了。又瞧了一眼淡定饮茶的晴娘。

　　心中十分感慨，万万没想到，如今谢韩两家竟都是女子鼎力家门，自己虽然封了平阴侯，却多少有些晴娘的助力在里面。

　　今次调驻北疆，也是自己的机会了。想到此，清池不由看向晴娘，不知这次调任有多少是晴娘的帮助了。

　　实际上这是清池想多了，他这次能够到北疆去实在是巧合。

　　晴娘其实并未在其中助力，晴娘的海晏司看似权力极大，可如今万事初成，也才刚刚架起个骨架罢了，只是旁人不知，晴娘也不会去说。

　　如今海晏司还弱小，只有影影约约才能保住自己。

　　话谈到这里，对话双方透露的信息都已足够，两方都已满意。

　　清池也不多留，带着咏卉离去。晴娘携小鸾送至门外，见平阳侯府的马车拐出胡同，这才叫徐氏关上大门，带着小鸾到书房谈话。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各自心中都在揣测，到了书房，两人按老位置落座了，又吩咐夏氏准备晚膳，晴娘才斟酌着开口：“你想从哪里开始？”

　　小鸾想了想，道：“就从韩谢两家开始吧。”

　　晴娘点点头，捡了个两个杯子斟了两杯茶，分别给了自己和小鸾，才慢悠悠地说道：“韩谢两家的来历你是知道的。”

　　小鸾嗯了一声，开口道：“平阴韩氏、吴兴谢氏都是当地望族，也是京城韩谢两家的起源。”

　　晴娘点点头，“大体上是对的，韩谢两家确实是地方士族发家，不过在京中繁衍数代之后，平阴和吴兴都只是个指代罢了。”

　　小鸾明了，又问：“如今两家都还有那些后人？近来打交道的亲戚也多了，以后遇见，若是不知是哪位总是不好的。”

　　晴娘一笑，心中明白小鸾这时被层出不穷的亲戚弄得头昏脑涨了，“嗯，这得从你祖父这辈说起。”见小鸾认真听讲，才接下去，“谢家这边，你祖父，谢公，讳奕，字淸畅，就是张华短章，奕奕淸畅的淸畅，这些想来你都从别人口中都听过了。”

　　小鸾点头，这确实是众所周知的。

　　谁知晴娘话锋一转，道：“那你一定不知“爱见”了。”

　　小鸾一愣，“爱见？似乎听别人提起过。”

　　晴娘促狭地对小鸾眨眨眼，道：“爱见呢，就是旁人给你祖父起的爱称了。”也不顾小鸾吃惊的模样，继续说道：“与我父同辈的，私下从来都是叫谢公爱见的，因为容貌昳丽明艳，恨不得时时相见！”

　　小鸾的嘴巴张的老大，几乎被震惊的合不上，“怎么会？”

　　“好啦，也不必如此惊讶吧，谢家代代都出美人，难不成你以为都是指女子吗？”
　　小鸾一惊，见晴娘斜睨着自己，不由讪笑，又缓过神来，“那父亲也是美人了？”话中的好奇简直溢于言表。

　　“自然，你父亲清隽绝伦，当年若不是我下手快，哪里还有的你。”话中怀念之意溢于言表。

　　小鸾才提起父亲就后悔了，生怕引起晴娘的哀思，谁知晴娘一带而过，小鸾也不再多提。

　　晴娘瞧小鸾懊恼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也泛起阵阵暖意，故而主动带过，又道：“谢公一生唯有一位正妻，正是你的祖母，你祖父母夫妻情深，一生也只有二子一女。你父亲就是谢公的次子。”

　　小鸾是知道这些的：“父亲讳徵，字明翰，伯父讳衡，字明诚。”

　　晴娘一笑，倒有些惆怅，“你父亲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你娘我骗到手。”全然不管小鸾惊讶的眼神，“你伯父，是个不够老实的老实人。”

　　不然也不会引颈就戮了，或者说谢家都是老实人吧，否则又怎会那样惨烈的结局。
　　说道这里，晴娘渐渐希声，小鸾也不知如何接话，两相无言。

　　晴娘端起桌上的茶杯，似乎要喝茶，只是那端茶的手分明是颤抖的，几乎要把杯中的水都泼尽了，不得已只好放下被子。

　　小鸾见此情形，却没有安慰，因为任何语言在谢氏惨案面前都是无力的，更何况，小鸾自己就是谢氏遗孤。

　　晴娘渐渐缓了过来，面色也不再如刚才那样苍白透明，重又接下去：“你祖父母只有一女，就是宫中的谢贵人。”

　　小鸾也像是忘记刚才的滞缓，勉强打起精神，毕竟悲痛已经过去，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

　　刚巧听见晴娘说谢贵人，“咦，她不是谢美人吗？”

　　晴娘见小鸾对此事好奇，也借机转了话题：“上月宫中传旨，那位已经是贵人了。”

　　“呀，升得真快！”小鸾毕竟不是真的小姑娘，她也就好奇一下，现在好奇心被满足了，她也不在谢贵人这件事上纠结，又问道：“那韩家呢？”

　　“韩家？”晴娘面色古怪，“韩家大概是那种无论世事怎么变化，都能活的很好的那种人家吧。”

　　小鸾一听这话就明白韩家绝不是什么正义之家，“那韩家怎会被抄家发配？”

　　晴娘见小鸾满面纠结，就明白她是信了外面的传言，什么忠君之事这类的屁话。
　　“不过是自找退路又搏个令名罢了，你自己算算，你舅舅投靠今上在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言语间的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竟连这种明晃晃的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伎俩都看不穿。

　　小鸾一算，果然，韩家还没被发配，舅舅就到云州去了，脸上不由一红。忸怩了一会儿，才又说话：“外祖家是个什么情形呢？”

　　谈到韩家，晴娘话中最后一丝沉重也消散了，“你外祖，是个花间浪子！”

　　“啊？”小鸾以为自己听错了，花间？浪子？

　　怎么完全和自己的想象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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