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酒

　　离火原想直接把这人扛肩上走，又怕这人半路吐污了他衣裳，比划了两下，环着这人的背，抄起这人腿，在末罗田一脸揶揄下走出了小院子。
　　可能是觉得难受，这人在他怀里扭得像条虫，不安生极了。
　　“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去！”
　　在离火到时，末晴已经开始酒醒，但没醒全，原该气势满满的一句话被说成撒娇般的嘟嘟嚷嚷，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就觉得这姿势不该用在他身上，跟离火换换他倒是觉得不错。
　　“大狐狸，大美人儿，宝贝，放我自己走吧，我可以的，乖啊。”
　　离火充耳不闻。
　　“唉，家里那个美人儿也不知道消气了没有，这个美人儿又不肯听我的话，我好愁啊。”
　　这人，一天满口没个正经的，就知道变着法儿气人！
　　他把人往上一颠，末晴惊呼，搂住了他的脖子，单手抱着末晴，腾出的手狠狠掐住白净的脸蛋往外扯：“没消气，你醉酒不会走路，抱着走方便，不放。”
　　末晴放弃了让他放自己下来，脸抵在离火脸旁，假装叹了口气，开始套他的话：“哎？这可怎么办啊，美人会不会把我俩关在屋外啊？你能想想法子让他消气吗？”
　　以为这人真的醉了酒，离火也起了套他话的心思，但是想问的很多，一时间排不出次序来，于是先问了一个最想问的：“他想你告诉他，你为什么不叫他的名字？他不是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还强调过很多遍。
　　“名字……名字啊……大狐狸啊，我喜欢叫他大狐狸！”末晴装疯卖傻，“第一次见就是好大好大的狐狸，我要叫他大狐狸！”
　　“可是真名才有契约驭使效果。”
　　“我就喜欢叫大狐狸！大狐狸大狐狸大狐狸！”
　　一口气喊了几十遍“大狐狸”末晴还意犹未尽，咂吧嘴想继续，上下两瓣唇被掐住开不了口。
　　小气鬼，不想听直接就强行让人闭嘴的小气鬼！
　　好一会，掐着嘴巴的两根手指才被拿开，末晴正想继续作妖，离火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他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修炼？”
　　“他不是猜到了吗？”
　　“嗯？”他什么时候猜到了？
　　“懒啊。”
　　“……”某只狐狸把抱在怀里满口瞎话的某人又颠了颠，让这小骗子又搂紧了一些，“他不信。”
　　虽然离火一天天嘴上嫌他懒，但真懒的人又怎会研究阵法到一夜未眠？更别说在藏书阁一泡便是一天。
　　这一颠，末晴差点没吐出来，蔫蔫儿地闭上眼，把脑袋埋在离火脖子旁，“别，别颠，不然吐你衣服上。”
　　确实不是。
　　经历过后山的惊险，再加上陆陆续续从族中外出的人口中听到族外的各种传闻，深感弱者的无力，每个人都在卯着劲头提升修为，他也一样。只是他在修炼上一途的天赋并无法阵的优异，同样的心思，用在符阵研究上更为高效，看起来便像不喜修炼罢了。
　　这些修炼的事，自己操心便够了，何必说出来呢。
　　离火走的也是小路，但是并不会像末晴那样从无人的庭院间穿过，只老老实实沿着路走，偶然拐到大路上，便能闻到从人家中传来的炊烟味儿——米饭的清香中夹着不一而同的菜香，或清淡，或油腻，或呛人，一旦回到小路上，那香火味便被隔了一层，满鼻子被换上的草木花香塞满。
　　末晴伸手够了片叶子，抹了抹干净，挨在唇边吹起小调来——脑中灵光一闪，这调子便出来了，和着日光草香人间烟火，吹得悠远欢悦，离火走得也不急，这调子一遍遍吹，一遍遍改，最终定了调，又一遍遍重复。
　　调子结尾与开头衔接得和畅，并不令人生烦。
　　又绕进一条小路，便闻到了熟悉的鸡汤香味，熟悉到不必去看也知道汤中煨了哪些汤料。末晴回头，果然不远便是自家的家门了，离火在出门前把汤煨上，计算着回来的时间，刚好到能喝的时候。
　　离火把他放到饭桌前便回厨房去，这剩下的路程中末晴没有重新回答，他也没有再问。

　　在阵法书中又泡了一日，便到了比武的日子。
　　离火没给末晴解开禁制，末晴也当没有这回事，顶着混元二层的修为到祭坛和伙伴们等着比武。
　　前日测试测出的前十六名，混元二层两人，混元一层两人，半步混元两人，炼元九层到炼元七层十四人，四人组中只有末学未进名次。
　　先是抽签，末林、末森运气不好，第一轮便遇上了末流和末璃，毫无招架之力便被抡下了祭坛。
　　末晴抽到的是第一个上台测试测出了混元九层的小姑娘末蓝。
　　小姑娘契约的是只冰狐，浑身雪白，一双眼睛是冰似的蓝，被他的侍主抱在怀里，朝着末晴哈气。
　　“我打不过你，”末蓝放下她的小狐狸，手在发辫处一扯，绑发的缎带被扯下，长发散落，温婉的气质一扫而空。
　　她认真道：“但是我会尽力的。”
　　末晴点头，并无轻视之意。
　　末蓝先攻，她的缎带挥出，如灵蛇般盘旋于空，看似无害，实则处处致命，小狐狸制造冰雾将二人一狐笼罩，缎带的颜色并不是显眼的类型，这一遮，攻击便更为莫测。
　　左手执符，右手执笔，很快一个阵法在末晴四周展开，阵法上附带了防御和反击作用，足以反弹混元二层以下的攻击。
　　这个阵法有一个弱点，防御和反击作用的阵法并不是相融的，只要集中力量攻击这个结合处，阵法便会分崩离析。
　　末蓝并不心急，她隐在冰雾中，缎带在阵法各个位置试探着攻击，并未用上太多元力，相对的，受到的反击也并不强烈。
　　她在试探那个能让阵法崩坏的薄弱点。
　　冰雾笼盖中，指甲盖大小的冰粒随着缎带一同砸在阵法上，它虽无缎带的力度，但攻击覆盖更广，无法击破阵法，但用于试探是足够了。
　　末晴撇嘴，这种找破绽的方法最是直接，他也无法，只能在攻击即将落到弱点处前挥符笔改阵迁位，这相当于元力对耗，他的元力层级比末蓝高，只要末蓝和她的小狐狸元力妖力耗尽，他便赢了。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往祭坛而来，手中符笔顿了顿，想扭头往外看，然而他想起自己被笼在冰雾中，四周一片白茫茫，是看不到的。
　　大狐狸还是关心我的吧，可惜这会没法，等能看到的时候他怕是已经溜了。
　　末晴没猜错，离火此时正落在祭坛外的一棵百年古木上，踩着树枝往祭坛里看。
　　离火的修为太高，被禁止和末晴一同参加大比，于是别人都是一人一狐齐齐整整，就末晴一个孤零零的。
　　以离火的本事，自是可以透过冰雾看到其中的末晴，明知道末晴不会输，在某人出门提议他一同前往时干脆拒绝了，可是大比开始后还是忍不住来看一眼。
　　他看到末晴突然顿住的动作，以及往他的方向微微偏转的脑袋，知道自己的到来并没有瞒住他。
　　他也没特意隐藏气息。
　　末晴这一顿，迁位便慢了，末蓝的缎带全力攻击薄弱点，阵法在这攻击下碎裂，化为光点散开，露出了其中的人。
　　缎带将要缠上末晴！
　　符笔一动，凭空画出一道墨痕拦在末晴身前，恰巧挡住了缎带，左手的符燃起，一个比刚才略小的阵将末晴圈在其中。
　　这是个最简单的防御阵，末晴将它的防御范围缩小，使用的元力更少，然而防御力更强。这个阵法攻破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蛮力攻击，直到阵法承载的攻击力以上即可。
　　缎带被收回，茫茫冰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逐渐变大，而冰雾在逐渐变薄，台下的人终于看清了台上的场景。
　　末蓝的手按在她的小狐狸背上，原本不到小腿高的狐长大了两圈，气势攀高，离锻体只差一步。
　　这是御狐族特有的一种秘法，也是最主要的攻击方式，侍主将自身的元力传导给侍兽，人与狐的灵力叠加到狐身上，在一段时间内增加了狐的战斗力，而侍主操控这狐进行攻击，本人在此时是几乎没有元力的。
　　这个战斗方式的弱点便在于此。
　　末蓝孤注一掷，全部的元力都输给了小狐狸，打算依靠他的攻击来打破末晴的“龟壳”！
　　小狐狸俯身蓄力，妖力聚集到一处，腿一蹬，带着积蓄的妖力猛地撞在防御阵上，自那一处开始，防御阵裂出了一片蛛网痕，那小狐狸又是一掌，防御阵便裂开了。
　　末晴侧身躲过了小狐狸的攻击，符笔挥动间又是一个阵。这不再是防御的阵法，最后一笔落下，这一串符文越过半个比武台，直奔毫无抵抗之力的末蓝。
　　而那原本就要落下的爪击被强行收回，侍兽违背了侍主的操控折回侍主身边，他挡在末蓝身前，爪子按在了那串符文上。
　　这串符文上凝聚了末晴大半的元力，不到锻体的小狐狸还抵挡不住，蓝色的符文划过他爪尖，在他身上绕了两圈，首尾相连之时，他无法动弹了。
　　这是个禁锢阵法，末晴也在赌，赌那小狐狸会回去救他的侍主，而这符文困住末蓝唯一的战力，后续的战斗也就无法进行了。
　　而显然他赌赢了。
　　“末晴，胜！”
　　末晴往刚感觉到离火气息的方向看去，这时没有冰雾的遮挡，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有树，树枝随着风摆动，哪有那么个人？
　　“果然啊。”末晴摇头笑笑，要走下祭坛，又突然不动了。
　　一片蓝袍中唯一的一抹白色，显眼极了——
　　那个他以为走了的人正站在祭坛下，台阶的末端，仰着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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