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奸商录

　　若说姬天佑素来最不喜的，定是被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围观，不论是在安阳还是凤都。他喜静，见不得身边有杂人，中意策马奔跑，夜骑入城最是舒畅。只是平日里出入，倒是乘坐马车多些。那姬家马车，皆是四轮三驾马车，外观都不甚豪华，多是内里乾坤，比如材质构造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那珠帘则是一串串菩提籽串成，夏日里，那车门前的丝绸帷裳，将马车内外隔了个通透，寒冬天则是云锦为帷，阻了那寒风雨雪。车厢不小，却至多坐下两人。姬天佑自幼便不喜与人同车，为是姬家主子的马车，大多都是为主子一人乘坐方便、舒适而设。厢内打理事务，也交给两个贴身侍卫和侍女青藤。
　　这会子，三驾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帷裳和珠帘随着咕噜的车轮轻晃。车厢内摆放着一个小矮几，面上搁着精致茶点，青铜四鼎小香炉点着熏香，那幽幽的熏香味儿竟是顺着车窗淡淡溢出窗外，车过，熏香却久不散。两人座的圆凳上，姬家家主姬天佑正老神定定坐着闭目养神。
　　前两日安阳传回消息，那自称李果的女子，当日去过姬家金铺后，又去了绣庄，之后便是去了四方客栈，已是停留了数日，倒也不急着赶去凤都，连着几日吃茶，听书鲜少出客栈，是不是头一回来凤天不敢肯定，这安阳城应是头一回来。这李果倒也是行事谨慎，只在绣庄时露了金禄的钱袋，便再没见她用过。这番邦女子的意欲为何不得而知，但那祭祖之说，必是瞎扯。昨儿一早便收到飞鸽传书，偏房老三的荒唐是写得一清二楚，包括那千两银鸡腿之事。虽是不知那小少年长相如何，但那名字倒是传过来了——
　　苏果？李果？竟是如此巧合了。
　　他倒要好好会会那位番邦女子了。六年了，确实隔得有些久了，是得再让姬三好好长长记性。所以，妥当处理了凤都的事务，当回趟安阳。
　　“快看快看，姬大公子的马车来了来了！……”
　　“三驾马车，一身玄黑侍卫服的车夫，定是姬大公子的马车无疑……”
　　“姬大公子果然器宇不凡，风流俊秀，不愧我凤天第三美男……“
　　听着从自己房里冒出来的各种花痴声音，非常忍不住眼角抽筋。这张夫人等到底还是住进了天字号房，还得再倒回一个时辰前说起。
　　早上她几口吃完早点，已是满头大汗的庞掌柜几番向她看过来，欲言又止，见她吃完起身眼见就要上楼回房，便有些艰难地叫住她：“小公子，请留步！”
　　非常收回刚抬上去的左脚，回头扫了眼那群丫鬟家丁，这才看着庞掌柜：“不知掌柜叫住在下，有何事？”
　　“这……这……”庞掌柜吞吞吐吐半天，眼见非常打算继续上楼，心一横，小心道：“小公子且留步，老朽想跟公子您打个商量……”
　　那张府每回定天字一号房可是都给五十两银子，这可不是笔小数目。这小公子十日的房钱伙食钱统共也不过十五两，商人就没有不重利的。但若开口跟小公子说这事，又怕一个不小心开罪了他，谁知道这是哪家权贵富户偷跑出来的小少爷。庞何也是纠结半天才开这个口，虽说自己是掌柜的，到底是要做得有些不厚道。正待继续开口，不想，却被张府的丫鬟抢了白：“小公子，小公子，奴婢是张夫人跟前的丫鬟春夏，有点小事想跟小公子您打个商量。”
　　“哦？不知这位姐姐找我有何贵干？”非常眨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丫鬟。
　　虽是丫鬟，这衣衫料子还是中等的，头上插着的那根珠钗款式也是新颖，昨儿下午出门瞎逛时，可不就在这长顺街上的首饰摊上见过，那小掌柜还举着同样的一枝说是时下最盛行的款式，让她买了送心上人呢。这张府，也有钱呢。
　　“今儿全安阳城最是热闹，我家夫人相约了众家夫人也要来看看。”春夏说的倒是客气。这小公子面目清秀，年纪虽是不大，那身纯白袍衫一看便知出自姬家绣庄，想来出身也是非富即贵，一双大黑眼睛看过来竟是有些让人忍不住脸红，那声“这位姐姐”更是称得她胸口猛跳了两下，言语间自是没了对掌柜的娇喝。
　　那夏侯府上的家丁已是得了仅剩的天字号房离去，其他府上的丫鬟家丁原本正在叽叽喳喳争着嚷着讨位置。见非常这身装扮，倒也不吱声。论野蛮程度，他们主子是远比不过那张家将门夫人的。
　　见非常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春夏面色也有些红，轻咳一声，这才继续道来，“往日我家夫人都是要这二楼天字号房的位儿，今儿听说小公子住着，不知小公子可方便……可方便让出房间？”
　　要不要这么直接？非常眨着大眼睛，又转头看了眼庞掌柜。这小掌柜倒是想的还挺美，是想退了她的房钱，然后赚了张夫人的钱去？这多不厚道。
　　“当然，张府也自是不会让小公子亏了去……”
　　看这小公子的样子，身边虽是没个奴仆跟着，也不是缺钱的主儿，春夏底气到底又弱了些。
　　“哦？那春夏姐姐打算如何？”
　　非常笑弯了大眼睛问道。这凤天有钱人真是太多了。她真是好穷。还有，庞掌柜着急的脸，也真是有意思。
　　“往日我们夫人都是给五十两银子买这位置，今儿碰上小公子，还是这个数，不知小公子可否愿意让出？”春夏见这公子开口，也不多说，直接给了价码。
　　李嘉诚说得对啊，这恒产啊最重要的就是地段地段！古来便是如此，客栈作为古时恒产，也是绕不开的黄金位置。这姬大公子若是多回安阳几回，这掌柜的岂不是光靠这就赚翻了。这五十两她要赚。
　　“成交！本公子偷溜出来没带多少银钱，春夏姐姐这银子正好够本公子在外多晃荡几天。”非常乐呵答道。庞掌柜一听，脸色顿时有些僵了。商人无利而不往啊。还有那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她连强蛇都不是，转口便笑着对庞何说，“托众夫人的福，掌柜的，这五十两咱俩一人一半，如何？”
　　吓！庞何突闻此话，倒是有些惊讶了。这小公子看着不过十二三，成天没事在客栈嗑瓜子听书，脑子倒真是灵活。虽说他得二十五两少了一半，但却几头都没得罪。这手段要么是家里养出来的，要么就是市井小混混带出来的，这小公子当是前者。亏得还没开罪他，指不定哪天权贵就寻过来。庞何也抱拳笑答：“如此，就多些张夫人和小公子了。”
　　很快，银钱两清。这相看争夺风波也便落地了。只是那几家夫人要了她的房间，她也不便在这风口上出去转悠，那姬三是被逮回去了，刘三等人定是还在找她的。所以又只得无聊到堂里听书。接着不多久，客栈内外的老百姓越来越多，里里外外的声音越来越吵，二楼众家夫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非常看了看这阵仗，摸摸鼻子走到二楼，趴在栏杆上看着恰似疯狂粉丝追星的一幕，顿生恍如隔世之感。
　　这姬大公子可不就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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