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朝露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胤禟的府里正在操办他第三个女儿惜珍婚礼的事宜。皇上命完颜氏所生第三女惜珍下嫁纳兰明珠次子揆叙之子，侍卫永福。
　　完颜氏久病未愈，胤禟经常去看望她。完颜氏在胤禟的侍妾里样貌长得十分一般，而且不通文墨，她原是照顾胤禟的宫女，年长胤禟许多岁，因为念其多年伺候的辛苦让她做了侍妾，这些年她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作风，她自知自己的样貌不出众，才情心智也不拔尖，只是安分的做着应该做的，反而是府里除了嫡福晋董鄂氏外过的最好的，先后为胤禟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爷，妾身身体还没有好，不能下床给您行礼。”完颜氏未上妆，本就平庸的样貌现下面容更是枯黄憔悴毫无一丝的生气。“珍儿的婚礼还得麻烦福晋张罗，妾身作为生母实在是无颜。”
　　丫鬟给胤禟搬了凳子，胤禟坐到完颜氏的床边上，给完颜氏看病的大夫已经禀告过她的病情，不过是挨一日是一日。
　　“你好生养着吧，这些事情就让她们去打理，你省的操心。”
　　“爷，妾身有件事儿求您。”
　　“你说吧。”完颜氏一直在府中恪守本分，也从来不求什么。
　　“爷，云儿出嫁去蒙古的时候我到西山为她供了一个海灯祈福，如今珍儿也要出嫁，妾身作为她的亲额娘身子不好不能去了，能不能麻烦爷帮妾身去西山为珍儿供一盏灯。”
　　天气寒冷，树木光秃秃的，西山之上一派萧条的景色。“爷，我来就是了，您何苦自己亲自跑来。”岳恒跟在胤禟身后服侍着。
　　“完颜氏难得开口，而且为珍儿供盏灯也是我这个当阿玛应该做的。”
　　“西山的寺庙甚多，爷打算去哪个啊？庶福晋说了吗？”
　　“这个她到没说，咱们就去玉檀与翠儿许愿那个吧。”
　　岳恒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胤禟还能记在心中，但是一想也并不奇怪，他心中想着脚下没有停，跟着胤禟进了寺庙，胤禟跟岳恒与管供奉海灯的和尚交代清楚，正要出了寺庙，坐在殿侧解签的老和尚突然开口。
　　“这位大人，家中的夫人可还好？”
　　岳恒看了看四周殿内只有胤禟与自己，还有几个来烧香的大妈。
　　“师傅，您在跟哪个说话？”岳恒问老和尚。
　　老和尚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与你家大人说。”
　　岳恒好奇，“师傅，为何要问我家夫人。”
　　“大人您十几年前曾经带着两位姑娘来这里烧香，老衲对您印象深刻。”
　　胤禟本不想搭理，听到这句话转身对着老和尚。“哦？”
　　“大人的样貌、气度看一眼就叫人难忘，还有那位姑娘也让人记忆深刻，往往抽到下下签的人不是急于求解决的方法照着做，就是发怒说这签不灵，可是姑娘竟然平静接受，知道了解法却好像并不想去做，既不怒也不急。”老和尚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着。“可不知道这姑娘是否已经是大人家的夫人了呢？”
　　“大师，何处此言？”胤禟皱了皱眉头。
　　“姑娘求的是姻缘，而大人就是她的意中人，并且老衲依稀记着当年您看到她的样子是十分欢喜，发自内心高兴的。”
　　胤禟原以为听到这些心中会波澜不惊，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抵触听到这些。
　　见胤禟迟疑，皱着眉头发愣。老和尚接着说道，“看来您并没有娶她对吗？您请坐下。”老和尚起身行了一礼，胤禟依言坐到老和尚的近前想一听究竟。
　　“大师，您有什么话想说。”
　　“是她不愿意嫁给您，还是您不愿意娶她。”
　　胤禟没有回答。
　　老和尚微微一笑，“大人不愿意回答就不要回答了，请您将您的左手手掌给老衲一看。”
　　胤禟将左手摊开，老和尚只是探头看了一看，摇了摇头。
　　“大师，如何？”
　　“老衲直言，大人莫怪。”老和尚作了个揖，“大人您手上这道是伤疤吧？并不是天生的对吗？”
　　“对，是刀伤。”
　　“这疤将您掌上的姻缘线，生命线以及事业线三条重要的掌纹全部割断，是不好的预兆啊。”
　　“可有解法？”岳恒着急道，胤禟只是抬起左手看了看，果然刀疤综贯手掌，将手上所有横着的掌纹尽数割断。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心亦有心，无情亦有情，浮华天地间，平静享太平。”
　　“老和尚你是骗人的吧，只有道士才会看手相，爷咱们快点走吧，这老和尚一定是个骗子。”
　　老和尚嘿嘿一笑，容光焕发。“老衲出家前本来就是个道士嘛，会看手相有什么稀奇，我还会看面相呢！”
　　“大师，那日那个姑娘抽的签说的是什么？”
　　老和尚脸色一转，“具体说的是什么我已然忘记了，不过我大概记着，若她不离开您的话，一定会不得善终，但是我看得出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你……这是胡说八道。”岳恒指着老和尚的鼻子，“你这个泼皮癞和尚。”
　　胤禟一抬手制止了岳恒，“岳恒，多给大师一些银子。”
　　“爷，他明明是个骗子。”胤禟瞪了岳恒一眼，岳恒只好依言给了老和尚银子。
　　“把剩下的也给大师。”胤禟声音冷冷的，岳恒极其不情愿的将剩下的银子都给了老和尚。
　　“多谢，大人。”老和尚看到银子眉开眼笑。“大人如果想避开祸事，从现在起放开一切，若是那位姑娘还在您身侧，就好好善待她。”
　　回去的路上，胤禟一语不发，岳恒也不敢问话。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皇上下旨将惜珍封为郡君，侍卫永福封为多罗额驸。
　　完颜氏的房内，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床上跟胤禟说话。“爷，妾身觉得这几日身子越发的疲乏了，能侍奉爷这一遭妾身也就满足了，现在妾身就要去了，有些话要跟爷说。”
　　“你说吧。”胤禟表情淡淡的。
　　“爷，这辈子您可曾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胤禟还没有做声，完颜氏转过头盯着房顶接着说道，“妾身开始伺候您的时候，您还是个小阿哥，还住在紫禁城里。开始妾身只当是完成任务一样伺候您，后来慢慢的妾身是把您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照顾，那个时候您对着和硕温宪公主的那个伴读笑得多开心，多快乐，但是后来您变了，您依然笑，笑得总是很大声，妾身不通诗书，不知道怎么形容您的笑声，但是我见过之前您的样子，知道那样的笑声并不代表您是真的快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颜氏休息了一会儿，胤禟静静的坐着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屋子只能听到完颜氏喘息的声音。
　　“您出了紫禁城有了自己的宅子，娶了嫡福晋，却再也瞅不见小时候您的样子，您和嫡福晋好好的，最宠爱的却是后来的刘氏。爷，妾身向您请罪，佟氏自戕之前我偷偷去看过她，她说过您在别院里养了一个会种茉莉花的姑娘，刘氏之所以得宠是因为她屋子里总有股子浓浓的茉莉花味儿。”眼泪从完颜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爷，虽然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但是妾身依然是把您当做是自己的弟弟一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要活得高高兴兴的，妾身才能安心。”
　　胤禟起身给完颜氏掖了掖被子，“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爷。”胤禟正要走出房间，听见完颜氏的声音停住了脚。“要是你真心喜欢那个种茉莉的姑娘，别再错过了。”
　　胤禟没有在犹豫，大步走出了房间，完颜氏跌回床榻，眼泪顺着眼角掉落在枕头上。
　　朝露堂的夜很凉，胤禟坐在屋中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只是在黑暗中呆坐着，不停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戒指被抚摸的有一丝暖意，但是胤禟却感觉不到，他只是觉得很冷。他与远在西北的十四阿哥胤祯通信已久，他还亲手为胤祯设计了战车，派人送了大量的银两助胤祯作战，他孤注一掷赌这一场，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放开一切？”胤禟冷笑着站了起来。“谈何容易。”
　　自从十四阿哥去了西北，若曦被贬去浣衣局，玉檀住的小院子越发的冷清。玉煐每两个月就会扮成菜农与玉檀相见，但是这一年玉煐怀孕生了孩子，就没有办法再来，倒是琨齐来了几趟，告诉玉檀家中一切安好。偶尔玉檀会到浣衣局看看若曦，别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为了打发时间玉檀到宫里的花房要了两盆茉莉养在院子里，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盆茉莉却怎么也长不好，叶子枯黄，也不见长花苞。
　　胤禟再也没有单独见过玉檀，玉檀只在偶尔奉茶的时候会遇到胤禟。宫中风平浪静的，皇上偶尔批着批着奏折就会睡着，玉檀也不忍心将他叫起来。
　　算算日子今年玉檀已经28岁了，李公公已经问过她是不是要出宫，但是玉檀知道自己还没有完成使命。
　　这日玉檀当值奉茶，众位阿哥都在唯独不见胤禟，玉檀心中疑惑，正给四阿哥胤禛奉茶，胤禛用眼角的余光瞥到玉檀，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不见九弟？”
　　十阿哥胤礻我回道：“九哥家里出了些事情，他府里的一个侍妾死了，他在府里料理呢。”
　　四阿哥胤禛端起玉檀奉得茶，嘴角挂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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