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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露语
见薛奕清如此落寞的神情,萧珵璧心中不解,他不晓得,他们之间为什么无法沟通清楚这件事呢?为什么要让这样一滩原本可以清除的淤泥束缚住两人的心灵呢?他追上去,拉住薛奕清的手,道:“清儿,你不要这样——”
薛奕清停住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摁在他的手上,然后冷冷的甩开,不再回头看他。顿了半晌,她十分艰难的开口说道,“事已如此,多说无益。我们既然都知道了结果,又何必再游戏人生?”
“游戏人生?”听到这几个字,萧珵璧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异、不解,甚至有几分无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向视作知己的女子——薛奕清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在你眼里、心里,原、原来是这样——这样一个,一个不堪的人!”一向对答如流、言谈风雅的萧珵璧像是被从半空中抛了下来,几乎落到了失语的状态,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梳理语言来表达自己,甚至找不出几个合适的词来应对薛奕清的这句话。她的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却像一把短小而锐利的匕首,直直插入自己的心里,异常的决绝。
他低了头,想了想,默默抚了抚疼痛难耐的伤口,静了静心,然后缓缓道:“清儿,难道,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认为我一直是在伪装吗?在欺骗你是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为了你是龙凌公主、你的龙凌宝藏才接近你、对你好是吗?”他这样痛彻心扉的问着,声音急迫得几乎要嘶哑了。
几只乌鹊仿佛听到了这一连串的问话,答不出来,“呀”的几声,扑棱着翅膀梦朝天空猛的飞去,只留下湿透了的枝干轻轻的摇晃着,摇晃着,晃得天晕地转,情心凌乱。
萧珵璧呆呆的看着前方,浓重的剑眉忽然展开,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说的对!我是在游戏人生!你说的很对!自从我娘夕颜夫人死后,我就对人生绝了望!我就对人间的‘情’字绝了念!在这世间,我再无一个真正的亲人,和你一样,孑然一身!我行走江湖,却没有一寸立足之地;我红颜无数,却不知道情为何物;我热血一腔、豪情万丈,却无一知己可与倾诉言说!这样的一个我,不正是行尸走肉、游戏人生吗?哈哈哈!”
萧珵璧握起拳头,狠狠的打在树干上,五指关节之处,青紫色的血管欲崩欲裂,直震得树叶、花瓣,混着雨珠露滴哗啦啦的掉下来,纷纷扬扬的洒落到他的青衫上,落满了他的挺俊的身躯,好像要集合一切自然之物湮没他那无底洞一般的苦楚情思。
薛奕清见他完全失掉了以往的那般温雅端重之态,像发了疯一般,自知方才把话说得太重、太过,以至于伤及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此时的无泪,此时的抓狂,却比自己作为女子的流泪哭泣还要痛苦,还要戳心,还要沉重。想到这,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歉疚,于是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萧珵璧埋着头,过了许久,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只想跟我说这三个字吗?除此再没有别的话了吗?清儿——”他的眼神里已经闪着渴盼,闪着希冀,很希望薛奕清多说点什么,一句温柔的话也好,或是一个浅浅的笑靥也好,让他知道,他在她的心里,不是那样的——
薛奕清看着他,更加无奈、纠结。自问心中,仅仅是歉疚吗?如果自己真的对他没有感情,以自己的韧性,她会为他的心痛而心痛吗?而无论昨昔还是今日,她之所以心痛,还破天荒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不正是印证了自己的感情吗?她不得不承认,当她无意中听到殷天策的那句话时,一颗心就像针扎一般,惊骇万分、疼痛万分——他已经有了王妃,却依然对自己、对自己情意绵绵,让自己对这份感情萌生了青芽——可是,他骗了她吗?没有;他瞒了她吗?她从来没有问过。之所以这般痛苦,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情上了心,提了意,发了念。
可是——这幼稚的青芽是活不下来的!父亲的言语,龙凌的古训,都不允许她对他动一分感情。更何况,他,在众人的眼里,并非一心之人。用这些作为“借口”,还不够吗?想到这,薛奕清竟然觉得,他与玉珊瑚的婚约反而像是一个很好的关卡,避免越走约近,越陷越深,直到不可自拔的境地;又像是一个盾牌,让她可以随时保护自己,不再受这份感情的“攻击”和煎熬。于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王爷不必再为此烦恼,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你,你也会明白我。此时此刻,这件事是说不清楚的。”
“怎么说不清楚?我没有明白,你告诉我!”萧珵璧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别再问了!”薛奕清转身走开,道:“能够和王爷一路同行,相互照拂,已是万分感谢。后面的路,如何王爷觉得还能够走在一起,那就维持现在的样子;如果王爷觉得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们大可以分道而行。”说完,她紧闭着嘴唇,仰头向天,让沁在眼角的泪珠重新回到眼睛里,而没有滴落下来。
萧珵璧侧过头去,没有看向薛奕清的方向,只是静静的听着。整片梨花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连草木里的虫儿都静寂了,仿佛也在悲戚着什么。
薛奕清话音落下去,岁月流光像是停滞了一般。过了许久,萧珵璧才缓缓说道,“好,好,我不再解释,你也不要离开——好吗?”他的手里,握着刚才薛奕清还给他的星曜玉石髓,倍加沉重。
薛奕清听到他的声音、语气,一颗冷冰冰的心、曾经感觉到受骗的心,再次悄悄的融化了,然而只融到一半,一股冷气莫名的袭来,又让它凝住了、结冰了……反反复复,心如刀绞。风轻轻的吹过脸颊,瑟瑟嗖嗖,拂着梨花的花瓣贴到脸上,好不冰凉!
她没有说话,一串串泪珠,默默的流下来。两人无语,世界变得死寂。
萧珵璧呆了片刻,便大踏步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所过之处,地上的落红带着青泥溅得四处纷飞;长袖拂过,树梢的梨花片片舞下,泣露如雨,打湿了半身,而他,只是头也不回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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