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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鬼
再后来,我慢慢地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每到晚上,我能看见很多村人们看不见的人,一些不存在的人,我看见他们在村子里不停地穿梭,默默地看着村人们所做的一切,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们,我很羡慕他们,有时侯还跟着他们一起游荡,我试着和他们说话,他们有些会和我说上几句,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话,但大多数时间都不理我,我还看见一个女人,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她看上去对我很好,不知为什么,我见到她也感到特别亲切,她每次见到我总是要抱我,不停地跟我说这说那的,并指着那些黑影告诉我谁是谁,见到他我该叫他什么,如果见到那些黑影欺负我,就大声呵斥他们,说什么为老不尊欺负后辈之类的话,她让我喊她妈妈,我不知道谁是我妈妈,我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所以不肯,那女人就眼泪汪汪地哭,我最怕见到别人哭了,再加上自己除了和父亲能说上几句话外,也没人和自己说话,就是那些大家看不见的人也不大愿意答理我,现在有人跟自己说话了,所以也就答应了,那女人很高兴,总是不停地让我喊她,有时侯我都喊得厌倦了,她还让我叫她,并一再叮嘱我不要下水洗澡。。。。。。。我感到奇怪,父亲也是这样叮嘱我的,说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男人一辈子都不许沾水,我就问她这是为什么,她想了好久好久,后来还是不肯告诉我,只是让我照父亲的话做就是,最后她还让我别告诉他人我见到她的事......
刚开始这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我也不想告诉别人,我怕别人分享我的幸福,终于有一天晚上被父亲发现我一个人在独自窃窃私语,父亲很是惊诧,忙问我在和谁说话,我只得告诉了他,父亲连忙问我那女人的样子,我也告诉他了,瘦瘦小小的,父亲的眼泪就出来了,我不知道从不出眼泪的父亲今天怎么哭了,连忙对父亲说别哭,如果父亲不喜欢我见她,我以后就再也不和她说话就是,父亲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我掉眼泪,嘴里还不断地低声呜咽我这个苦命的伢子,说怕真的是什么灵童什么的,我不懂,就开口问他,父亲也不告诉我,只是不停地抹眼泪,最后才告诉我那女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又问他什么是灵童,我为什么是灵童,我不要做什么灵童。还有,我为什么不能和爸爸一样能在太阳底下有影子,我的影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淡,淡得就像没有一样。。。。。。。父亲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让我听话,这些事长大以后就明白了。父亲还要求我不要把这秘密泄露给其他人,那时候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是怕我再受伤害,他不愿再看到别人看我时的异样的表情。
然而,父亲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大约在我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终于把这秘密说出来了,这让所有的族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传说终于变成来现实。
那天,村里的有生叔死了,全村的人都去他家帮忙,父亲也去了,招呼我一个人好好呆在家,哪也别去。
我先是在家玩了一会儿灯影戏,就是在桌子上点上煤油灯,罩好灯罩后把我整个人和灯、桌子用席子围起来,只在灯的正前方留一个缺口,在灯前竖挂着一张白纸,所有的灯光聚在一起透过白纸照射在对面墙上。道具是父亲用硬纸壳剪的一张张奇形怪状的东西,我只看得出有的像人,有的像狗、牛,父亲告诉我还有老虎、将军等等,这些都是我和父亲住在破庙的时候,父亲教我玩的,开始的时候我们是用手举着道具在白纸后面舞,对面的墙上就会出现道具的样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很好看,我们嘴里通常还会瞎说一通,什么老虎吃牛啦,将军打死老虎了等等。
有一点不足的就是我们每次只能玩两个道具,后来我试着在每个道具上都用剪到戳个洞,然后用线拴着挂在筷子上,然后手里提着一大把筷子,这样就可以把我所有的道具都提了起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想玩哪个就玩哪个,但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我没法控制道具变成我自己想要的姿势,还有就是拎在手上的道具太多,线老是缠在一起,往往需要费很大的事才能把道具拿出来。
那天我玩的时候就老缠线,每次都要费很长时间才能解开,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村子里传来一阵锣鼓声,我一惊,手上的道具都掉到了桌子上,一气之下撇下所有的道具不管,掀开席子就跑了出来。
外面的锣鼓声、锁呐声越来越近了,我很想出去看看,但父亲从不许我出门,以前在庙里住也是一样,我没见过死人后大家要做些什么,我很想知道大家是怎么对待死人的,我搬来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上趴着窗户往外看。
只见前面是几个和尚,他们穿着灰色的僧袍,手里拿着木鱼、罄子和和小铜镣钵,时不时地敲一下,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我觉得很希奇,数了数,共有八个和尚,他们后面是四个人举着绣有几个大字的大旗帜,有能叔的两个儿子国礼、国义跟在旗帜后面,国礼捧着他爸的画像,道义举着一根长长的竹条,竹条上绑着一条剪成网状的白纸,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队伍,走在他们兄弟后面的是他们的妻子儿女,其中道礼的大儿子还拎着一个桶,村人们跟在他们后面,奇怪的是国礼他们兄弟二个及他们的家人头上都裹着一条长长的白布条,一直拖到地上,只是在腰身上扎一根草绳,而其他村人只是在手臂上缠上白布条,与他们不一样。
难道死人后都要穿成这样?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披麻带孝。
走在最后的还有一大群村人,他们有的敲着大铜锣,有的敲着鼓,还有的吹着锁呐,声音呜哩哇啦的,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很是悲凉。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头皮有写发麻,就在这时,我看见了父亲,他也在其中,与另外一个村人在敲着鼓,我喊了一声,他没听见,我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听见,渐渐地,他们向着村外走远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要到哪里去呢?我趴在窗户上想。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见他们回来,我的脖子都望酸了,还是不见人影,我有些泄气,只得怏怏不乐地从窗户上爬下来,坐在桌子前,我总觉得家里四处都是影影幢幢的,好像有数不清的怪物隐藏在房子的角落里,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我自动走过去让它们吞噬,我更害怕了,盼望着天快黑下来,我知道天一黑,父亲就会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我从前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哪怕是见到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人,还有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人,我都没有害怕过,我和他们说话,跟着他们游荡,他们也从没有要吞噬我的意思,但现在不一样,隐藏在房子角落里都是一些我看不见的不熟悉的怪物。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哀怨的锁呐声又传了过来,我一听到便赶快爬起来,站在凳子上朝窗户外看去,终于,他们的影子出现在回村的路上,他们回来了,还是开始我看到的样子,一路上呜哩哇啦地吹打着回来了。
晚上,父亲还从道礼他们家带回了一大碗饭菜给我吃,父亲对我说吃完后自己玩,他还要到国礼他们家去帮着守灵,我问父亲什么叫守灵?为什么要你去帮他?
父亲说守灵就是帮死者的后代守孝,陪着死者在人世度过他最后的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死者在没有入土之前身边是不能缺人的。不仅是我,村里的男人都要去,大家都是一个家族的,送送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们下午是到哪里去?我又问道。
傻伢子,那是去起水,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父亲回答我。
你不是说我们家族的男人是不能沾水的吗?
那是指平时,这次不一样,而且起水的地点也不一样,既不是江水,也不是塘水,更不是我们村平时吃喝用的井水,是在一个我们家族固定的地方,他人都死了,也就不怕沾水了。父亲详细地回答我。
最后我告诉父亲自己下午的时候有点害怕,头皮还发麻呢。其实我也就刚听到声音的那一会儿,后来也就忘了,现在这么说是不想父亲丢下我一个人。尽管我已习惯自己一个人玩,但还是希望父亲能陪着我。
父亲把家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带着我走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说什么也没有,让我别怕,他很快就会回来。
父亲走后,我百无聊耐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下午玩灯影戏还摆在桌子上,我一点兴致都没有,村子那头不时传来一两声锁呐声和锣鼓声,这声音不时地撩拨我,引得我心头直痒,我很想去看一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又过了很久,父亲还没回来,我实在坐不住了,把门扒开一条缝,偷偷地溜出了家,村子里空空荡荡的,气氛与平时不一样,显得有些阴森,只有道礼他们家门口灯火通明,聚集着一大堆村人,我远远地看着,只见有三道用松柏、冬青树枝扎成的圆形拱门直通到国礼他们家大门,三道拱门间都用青布连起来,拱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大块青布,布上还有写着字的白纸,门的两边各有一幅白纸写的挽联,四周缀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纸花,煞是好看。
回到村子的这两年来,我经常一个人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游荡,所以对村子的每个角落都非常熟悉,我特意走那些平常大家都不常走的小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到了道礼他们家后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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