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天午后

　　24
　　观察团到达的第四天，会议仍旧没有结果。虽然谈判双方的目的都是一致的，要释放这个被无辜关押了十年之久的美国人，但是总有一股暗流阻止这一目的的达成，每当讨论到实质性的问题就陷入了僵局。释放令需要贝宁将军签署，而贝宁甚至不来开会。
　　当天的会议结束后，查尔驱车前往将军府邸。
　　因为贝宁搅局，在北方他没捞到好处，那名比利时记者侥幸逃过了搜捕，这些天暗杀行动的详情已经披露在国外的报纸上，惹得弗莱很不满意，如果不能尽快释放班克斯，他就要失掉来自弗莱的援助。而暗杀失败，也叫沙提姆大发雷霆（用手杖打了他！）。腹背受敌，他感到委屈。但他已经无力愤懑，只是心生哀凉。一时间宿命感牢笼一样罩住了他，无法摆脱的不仅仅是无能和失败，还有他种椰子的母亲身上流淌的，也在他身上流淌着的贫民的血液。
　　虽然他还想装腔作势，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然而平日里那像是忍受冒犯似的苦笑刚挂上嘴角就崩溃了。
　　“弟弟，求你啦。”他开了口。
　　“求你啦，将军。”
　　贝宁皱着眉，“你怎么啦，哥哥，一口一个‘求你啦’，我又做了什么使你为难的事吗？”
　　“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顾我，将军。”查尔违心地道，努力挤出了笑容，可是他脸上的表情真谈不上好看，像个老受欺负的倒霉蛋。他的身材比将军瘦多了，瞳孔和将军一样都有一圈金黄色的边，眼皮耷拉着，不由自主就露出讨好的可怜相来。如果说将军是狮子，那他就只是只小猫咪了。
　　“再照顾照顾我吧，弗莱逼得我太紧了！沙提姆也、他也……”
　　将军恨铁不成钢地道：“哦天啦，查尔！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还要受沙提姆的气吗！难道他会用鞭子抽你吗？！”
　　“……”查尔羞愧地笑了笑。
　　将军一时睁大了眼睛，瞪住查尔，他气极了，为查尔感到丢脸，他一把拎起了查尔的领子：“你这个笨蛋！蠢货！呆瓜！难以置信，你竟然真的被沙提姆抽了鞭子！贝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这个贱骨头！讨打的贱骨头！”
　　“贱骨头”三个字伤了查尔的心，他脸色惨白，虚弱地辩解道：“我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也不是鞭子，是手杖……我、我不知道他会打人！”
　　“那你为什么不夺过来？为什么不揍他？你揍他了吗？爸爸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孬种！”将军把他重新掼到椅子上，喘了口气，眯起了眼睛，“他为什么要打你呢？为什么？”
　　查尔白着脸看着他，僵持了一阵，重又发出了哀求：“求你啦，将军，放了班克斯吧！”
　　“滚吧，一看到你我就来气！至少换个不那么令人讨厌的来！”
　　“求你啦！”
　　“快滚吧！”

　　将军在会客室里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心情沉重地去看班克斯了。在隐秘的黑暗里，他们照例要做那件令彼此都羞耻的事情。但是这一回将军执意不肯给班克斯吹喇叭了，而班克斯却只管把他往下按去，为一件其实双方都不那么想的事儿，他们赤身扭打在一起，汗津津热烘烘地紧贴着，仿佛除了对方无人可相依偎。
　　“你不是喜欢吹箫吗？你不是喜欢大热狗吗？来啊，妈的，贝宁，来啊。”班克斯咬牙切齿地骂道。而将军只是沉默而努力地把头拱向他肩膀上。
　　“你把我关在这里不就为了做那档子事吗？就为了舔我的大热狗，对不对，小狗狗。来啊，妈的，观察团的人要是问你，就这么回答他们，你不放人，就为了给人吹箫，说给他们听！”
　　将军叹了口气，忽然眼睛发起酸来，他舔了舔班克斯肩膀上，尝到了咸津津的汗味，终于使对方安静下来。“唉，你老想离开……”将军环顾了一眼四周，体味在沉闷的空气里浮动着，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停滞不动，失去了意义，只有黑暗是真实的，紧紧的裹着他们，将军说不下去了。
　　“放了我吧。”班克斯回应道。
　　他病的时候也曾经哀求过他，“求你啦”，那时候他也这么说过，那是和方才会客室里不同的另一番风味，是真正绝望的哀求，在生死之间的挣扎喘息，自尊破裂了，发出闷响，好像投入深水中的石头，很快就被吞没了，在那一瞬间，迸发出一声“求你啦”，久久在水面上回荡着，余韵不绝。将军抱紧了他。
　　班克斯被沉重地拓压着，有种他尚不理解的东西在心中酝酿。他好像觉得将军挺可怜似的，于是回抱了他。“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将军含混地回答道：“谁知道呢。”
　　而与此同时，在沙提姆的家里，总统又挨了打。
　　当他把游说将军失败的事告诉沙提姆之后，沙提姆抄起手杖啪地打在他背上，痛极了！沙提姆还想再打他，他便赶紧灵活地闪开了。这一下，查尔可气急了，将军奚落他的那些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他头一热，大骂道：“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瘸子！样子货！”
　　“没用的东西！”沙提姆咆哮起来，他的庞大的身躯似乎变得更大了，而脸上表情则好像野兽一般。
　　“瘸子！跛子！废物！”查尔回敬道。
　　沙提姆被刺痛了，大喊大叫，只想追上去把查尔撕成碎片，可惜连站起来也不可能，他只有像螃蟹挥舞着大螯一样不停挥舞手杖。
　　查尔则站在安全地带继续踩他的痛脚，攻击他的瘸腿。
　　发作一通之后，查尔感到精疲力尽，而沙提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查尔疲倦地坐下来，“原谅吧我，沙提姆，我昏了头了……”
　　“可怜可怜我吧……”
　　“我要抽你！”
　　“抽吧抽吧，只要你肯原谅我就行啦！”查尔扑进沙提姆怀里，又变得很乖很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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