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乱之许你来迟

作者:一泓雨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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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酒


      自太子殿下痊愈一月之后,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而太子妃的人选便是姜家小女姜芷柔。
      对于太子殿下与姜芷柔的姻缘,坊间自然是有一段佳话,都说姜侍郎家有一方白玉池,里面九十九尾锦鲤那是姿态各异世人惊叹,太子殿下慕名前去赏鱼,便遇到了这姜家小女姜芷柔,一曲箜篌惊为天人,两人一见钟情情意绵绵,皇后娘娘得知之后便成人之美,亲自向皇上请旨赐婚,终于成就了这一段佳话。
      流言版本众多,不过都是偏向于才子佳人的套路,白如墨闲着无聊便常去宫外小茶馆听那些说书的胡扯,回宫之后再讲给来迟听,惹得来迟也笑得不行。
      “你说,义王在那淮城听见这些,不知是何反应?”来迟笑了一会儿,轻咳几声清清嗓子,端起一杯茶满面冷霜,学着阜盍的表情和语气道:“哼,这棋子唬骗世人的手段倒是有些,看来成事指日可待也!”
      白如墨见来迟表情夸张,语调更是像是念书一般死板,顿时也忍不住板着脸,一拍桌子瞪着来迟怒道:“黄毛小儿也敢妄言!本王的气质乃是十多年装着死人脸所练就,要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是你能学出一二分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不管来迟还是白如墨,都未料到此刻阜盍拿着那份平都传来的密函,站在栖蝶楼,呆站了一下午。
      临近傍晚,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发了一会儿楞,突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慌忙抓过一旁的面巾把脸蒙起来。
      “不用蒙了。”
      “还是蒙着吧,免得吓到婢女。”声音沙哑,像是含着一把沙子一样听得刺耳,但是语调却是极为低缓,透着一股温柔。
      那面纱之下的脸上布满伤痕,被刀乱划过又长出来的新肉就像是一条条淡色的虫子趴在脸上,若不是那一双黝黑的眸子泛着温柔的水光,这张脸谁看到都会吓一跳。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张脸与来迟的脸确是十分相像,而实际上这正是真太子——兆彦。
      阜盍进屋,扫了一眼桌上,正放着一本翻开一般的书册。
      走过去,看着书中有批注处,便开口问道:“书中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你批了可笑二字,后面又打个一个问号,为何?”
      “这两字不是我批的,想必是之前有人看过,顺手批注。”太子声音依旧是缓缓地,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困在这里而生出怨气,淡然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可笑二字批得奇怪,所以打了一个问号而已。”
      听到兆彦这样说,阜盍方想起来这屋子以前来迟住着,这些书来迟无聊时都翻看过,只是他甚少做批注,没想到还是有写的。
      看着书上的可笑二字,阜盍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迟撇着一张嘴,冷眼写下这两字之时,一副鄙视的表情,忍不住淡笑一下:“这字虽也不是我批的,但是我却知道他为何写这二字。”
      “还请皇叔为兆彦解惑。”
      阜盍看了兆彦一眼,想到这人还真的是天生的好性子,即便是被自己囚禁此地落得如此狼狈下场,每天却依然不吵不闹,待人处事温柔依旧,甚至是面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连追究一句都没有。
      这样温柔的性格,和当初的阜奕何其相像。可是,就是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阜奕,最后却用最为决绝的手段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每次想到这里,阜盍便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样的温柔不是假象。
      只是明明讨厌这样的性格,却也狠不下心真的杀了他,最后只好将他放到这栖蝶楼来,与外人来说,这里住着的还是那个被王爷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男宠而已。
      “一厢情愿认为人性本善,只通过说教便能感化,岂不是可笑么。”阜盍冷笑一声,不慌不乱地说:“批这字的人,却是天生的小心眼,为了活着活得好,他可是什么情意也不讲的冷血冷心。对于他来说,要饿死的人弄到吃的才是大事,饿着肚子做顺民,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兆彦见阜盍提起这个批字的人来,言语虽然刻薄,可语气里透着的,却是一股罕见的温柔,不禁笑着柔柔道:“想必这批字之人也是受过苦难的,不亲历则不能同感,如此说来,此人说的倒也有理。”
      “他倒是真的受了许多苦的,只是你猜,这让他受苦的人是谁?”
      “想必,和我有些关系吧。”兆彦轻轻叹口气,语气有点哀伤地说:“兆彦虽然愚钝,但是也能猜到一点端倪,既然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朝中依然平静,想必那宫里,一定已经有太子在了。”
      对于兆彦的聪明,阜盍也有点欣赏了,坐在一旁倒了杯茶:“你既然知道,还能如此淡然,本王倒是想知道,是你真的放得下,还是在伺机而动呢?”
      “皇叔何必问兆彦,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叔是否信我。”兆彦淡然一笑,扯动脸上的伤痕显得格外恐怖,但是那双眼却还是温柔看着阜盍:“我小时候,父皇曾经和我谈及皇叔,父皇说皇叔只信自己从不信人,所以绝不能和皇叔争论,因为绝无胜算。”
      “你父皇说的也不算错,只是他有一点肯定是没有告诉过你。”阜盍冷笑道:“我信过他,可惜他逼我只信自己。”
      当年的恩恩怨怨兆彦也知道一二,见阜盍提起来面色冰冷,也不再说话。皇位之争历来都是伴着血腥,父子,兄弟,亲人,夫妻,朋友,这些都被一个皇位弄得面目全非,可是却不知道从哪来开始错了,等发现时候,皇位之上的人,变成了孤家寡人。
      见兆彦又不说话,阜盍也不开口,只让婢女端了酒菜上来,开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一个人自饮自斟。
      要说女儿红,酒倒是好酒,只是喝这种酒一是挑时候,二是挑心情。
      可这阜盍,既不是结婚的好时候,也没有遇到喜事的好心情,只是冷着一张脸独自饮这女儿红,感觉透着一股悲凉味道。
      “来,陪我喝一杯。”阜盍喝得八分醉了,才招招手,唤了一声兆彦。
      兆彦坐在一边,看阜盍眼都有点红了,便小声劝道:“皇叔还是少喝点吧,喝多了伤身。”
      阜盍突然笑了,伸手在兆彦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喃喃道:“你大婚,我若不痛饮一场,怎么对得起我们曾经的数月相处。”
      这话一出,兆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肯定是认错了人,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和他很像?”
      “不,一点也不像。”阜盍摇头,看着兆彦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点,吐字清楚:“他可不及你,那小子,太傻。”
      “但是,皇叔却喜欢他。”
      “本王才不喜欢他!”阜盍突然大声吼了一句,然后又倒在桌上反复嘀咕:“本王才不喜欢,不过是个小东西,本王身边比他好的多的是,才不会念念不舍,才不会喜欢……不会……喜欢……。”
      “得到过便不会喜欢了么……那求而不得的,又该如何……。”兆彦苦笑一下,喃喃自语,而阜盍已经醉倒在桌上,再听不到。
      月华明,夜微凉,风起。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阜盍,兆彦不会傻到趁机杀了他逃出去之类的,轻声唤来婢女,让婢女将阜盍抬上内阁的床上,见阜盍睡安稳了才除了内阁,踱到一旁的书房去,静默许久将书房里的画卷一幅幅展开。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
      以兆彦的细心,稍稍留意便能够将这个事实找出来,更何况这里的东西都坦然防着,并没有瞒着自己一点点。
      画上的男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看书,习字,睡觉,吃饭,晒太阳甚至沐浴的都有,只是那神情却绝不会是自己有的。冷着脸,甚少有笑容,那眼里更是永远都透着一抹讽刺味道,好像随时都会张口说出冷言冷语来。
      有一副画被保管地最好,是少年坐在床边,迎着阳光,像是一抹嫩芽,透着一股无法言语的活力,好像随时都会挣扎着长大变成耀眼的绿。一旁批着栖蝶二字,字迹和那书上批注的一样,而那一行诗,明显就是阜盍的笔迹。
      不管是这画卷,还是这题诗,透出的脉脉温情绝不会假,只是这画中人与阜盍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从刚才阜盍的言语之间,可以猜测出这个从未见过的,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定是与自己有着特殊的关系,若真的是血脉关系,那在自己不知道曾经,一定有着巨大的秘密被可以隐瞒。而这一切不管是秘密还是隐瞒,总逃不过是围着那皇位之争来的,那是皇家人永远逃不出的困局。
      长长叹气,兆彦合上画卷。
      太子之位又如何,天下尽得又如何,若是失了那一人心,便终生都是败者。只是这个道理,没有失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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