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凉凉植闲茶

　　“怎么了？”幸村走过来，顺手把一杯温热的水轻轻放在阿紫面前擦拭得光洁的玻璃小几上，坐在了笑得东倒西歪的阿紫身边，任由她没形象地倒在自己身上。
　　自己自幼就觉得阿紫成熟得有点不像一般的小孩，如此放肆如同孩童的大笑更是少见。
　　他浅笑地看着阿紫，目光温柔略带纵容，动作温柔地把她耳畔的鬓发别到耳后。
　　阿紫好不容易笑够了，没有理真田的话，而是端坐起来语气严肃地对电话那头说：
　　“真田同志，这么多年没看出来，你居然有作风问题。”
　　语气十分正经，但是幸村看着阿紫眉眼里明显得都要飞出来的促狭笑意，明白了其实阿紫就是又在捉弄老实人。
　　算了，她开心就好。
　　幸村甚至没做多一秒的思考，直接出卖了自己多年的好友。
　　“？”
　　真田当然不明白阿紫在讲些什么东西。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本能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话。
　　“……我先挂了。”真田意识到在阿紫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直接选择了最快刀斩乱麻的方式。
　　“哎等等，”阿紫看真田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忙阻止他。“你用言语调戏了人家姑娘居然还不知悔改，不是有作风问题是什么？”
　　真田眉头一蹙。“言语调戏，我没有。”
　　“你不是夸了人家身上香吗？”阿紫本来语气还是严肃的，奈何越往后说就越想笑，到最后隔着电话听筒真田也能听见她说话间夹带的短促笑声。
　　“她先说的。”真田声音平板一如往常，但阿紫从中却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委屈？
　　“唉你真是气死我了……”阿紫无奈扶额。敢情他打电话过来跟她讲这件事情，是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怪不得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根本不了解女孩子。”
　　“据我所知，阿紫你这也是初恋。”真田语气平淡，“啊对了，幸村好像在这之前谈过一次恋爱。我去问他吧。那再见。”
　　事实证明，老实人说的话是会噎死人的。
　　而且真田这厮还不是一般的老实人。性格古板严肃但是心里门清，关键时刻还会亮亮爪子。
　　毕竟二十四岁独挑大梁剿了逃亡越南的毒枭，回到警视厅里之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破获几个连环大案由副警部迅速升至警部的，除了真田弦一郎，再也没有第二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那茶木警视正恐怕是要哭了。
　　阿紫被这一句噎得有点上不来气，而幸村在一旁看到她的笑僵住了两秒，关切问道：“怎么了？真田说了什么？”
　　阿紫“呵呵”干笑两声：“没事，就是又和我分享了一下你的情史。”
　　幸村原本温柔牵起的嘴角也僵在了嘴边，然后换上了点带着哀怨的眼神：“阿紫，我和莲希根本就是……”
　　“小孩子的瞎胡闹嘛，我懂。”阿紫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用她的话说，谁没有个青春年少的时候。只是真田果然老辣，轻轻一句话就让自己吃了瘪。
　　果然不是当年那个虽然古板严肃但是很好逗的黑脸小少年了。
　　阿紫心中涌现出一阵淡淡的类似于“自己家养的孩子长大了”的怅然。发现真田那边电话还没有挂断，她说：“虽然凉茶对这类事情不大敏感，但是女孩子脸皮还是很薄的……”
　　“……那你？”
　　“……还要不要听我讲了？！”阿紫恼怒于真田的质疑语气。她能听出来，真田这句绝对是心里真的这么觉得才会说出来的话。
　　“……请继续讲下去吧。”真田认错态度很良好。
　　“其实也没什么了，你平时好好把握就行。这次的事情以凉茶的性子肯定不会在意太久的，你就别再向她提起来了，她自然会忘了的。我家凉茶可是个好姑娘，你要加油了~”
　　真田很认真地答应下来：“嗯，一定会的。我还有事，回聊。”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凉茶确实是个好女孩，但自己却让她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阿紫握着挂断的电话，没想到真田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她一脸梦游状回头看向幸村。
　　而幸村在刚刚真田说到自己国中时期那段往事时就开始留心听他们的谈话。他一开始的确对真田能说出答应的话有点震惊，不过就他对真田从小到大的了解来说，估计真田根本没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
　　阿紫妹子哟，【从没谈过恋爱的】【严肃古板的】【兴趣爱好是锻炼肌肉的】真田的脑回路根本没跟你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过，他看着高兴【？】到明显有点恍惚的阿紫，不打算告诉她真相。
　　冷眼旁观下，他估计凉茶会和真田有不错的发展。既然到最后结果没什么差别，那自己何苦去坏了阿紫难得的好心情。
　　而真田挂断电话之后，还是果断放弃了阿紫给他的建议，起身去敲凉茶的房间门。
　　他的性格从来不允许他逃避问题。
　　“请问是谁？”凉茶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软软清清，像无形中一根羽毛轻轻划过真田心脏。
　　“真田弦一郎。”
　　门打开了，凉茶漆黑长发微微有点凌乱，明显刚睡醒的样子。看到他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请进吧。”
　　因为当时订房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同一楼层且为同样的标准间，因此室内装潢基本相同，只在细节处略略有些变化而已。
　　但走进去之后，真田明显注意到，只是观赏用的水晶花瓶中放着蓝色的桔梗花，蓝色的花朵静静漂浮在水面上。床边的木制案几上放着一本清少纳言的《枕草子》，一朵风干的花被夹在书中，明显从边缘处能够看到茎干，估计是用来当做书签的。靠着窗户的长桌上有一叠报纸，不过报纸空白的部分都已经用毛笔写过了字。是遒朗却温润的字体，笔势行云流水，即便在印满法文铅字的报纸上，仍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清逸。紧靠着报纸的另外一叠雪白的纸张被卷起来，用发圈很小心地束在一起之后又盖上了手帕。
　　“这些……是你的？”
　　真田本来想来到这里之后直接道过歉就离开，但凉茶的房间即便是酒店房间，也被她弄得很有生活情趣。凉茶其实一直是一个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诗意，很精致的人，但这种诗意她却并不自知。
　　她不自知，但在旁人眼中却是明显得很。就像现在，她仅仅是改变了几个细节而已，却让真田觉得，分外的亲近。
　　“是啊。”凉茶抿嘴笑笑，“我这里还有酒店的玫瑰蔓越莓茶哦，你要不要尝尝？”
　　真田微微错愕了一下，看着凉茶明澈的眼神，突然也柔和了神色，嘴唇微扬：“也好。”
　　她知道他来此的目的。她一开始就知道了。
　　真田看到她的眼神时，就已明白，她太玲珑通透，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
　　但她不说破。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让他免于说出那件事，那句话。毕竟一开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自己反应太大了。而真田这个人，实在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子。只是一时言语不当，也会特意登门道歉。
　　思及此，凉茶心中暗叹真田此人的珍贵。又想到之前阿紫对自己说过他从未恋爱，不由得又在心里替他惋惜。他很好，值得很好的女孩子相配。
　　反观真田，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凉茶冰雪通透，但看到她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时仍是不由心悸。她的聪明并不咄咄逼人，而是一种婉转温柔的敏慧，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不问，他不提。
　　是一种纯然的默契。
　　“我刚刚看了你所习的字。”真田象征性地抿了两口茶水就放下茶杯。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种饮料，口感太甜。“字很有情致，但用笔太过绵软，没有力道。”
　　此类的话在当时中岛外公还在凉茶身边的时候，凉茶没少听。她也有照着外公所嘱咐的好好练习，奈何就是写不出力量来。
　　令她敬佩的是，真田今天只是粗略地看了她写在报纸上的字，便有了这样的评价。书法和绘画之类的艺术只能在大家面前得到评断，在门外汉看来字有无力道其实并无不同。他们所看的无非是字体好不好看罢了。
　　不过令凉茶惊异的还有一点，真田居然能看出她写的字“很有情致”。当时中岛外公也说过她的字“技巧不足，情致补拙”。因此曾在早前尝试画上由凉茶题字。那幅画大致是画的山中春景，有融化的山溪夹带雪水，嫩绿与纯白混杂的色调，蓬蓬纱裙尖尖耳朵的精灵少女，石头后躲着的白虎幼兽，一切恍若梦境，又真实到仿佛触手可及。少女面容是模糊的，留下无限想象。
　　凉茶还记得当时外公慈祥地笑着对她说：“小凉茶，帮外公在画上写一句话好不好？你想写在哪里就写在哪里，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凉茶那时才国中二年级，提起笔来思忖了一阵子便开始写。
　　春山眉黛少年时。
　　这是外婆教给她的一句中国诗句。因那句子实在很美，她一直记得。
　　外婆是个中国女子，美得仿佛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画。
　　凉茶的字并不十分整齐好看，但却带着满满少女清稚纯真。
　　当看到这句话时，外公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眼泪便盈满眼眶。外婆已经去世，但他却一直固执地认为她还活着，每日准备三份碗筷。直到看到凉茶小小的手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句诗，他突觉荒凉。
　　人生多的是自苦罢了。何必自欺欺人。他曾深爱她，如今依旧如此。佳人已逝，却能更加完整地住在我的心里。
　　从此之后没人能够觊觎她的美丽。
　　中岛外公伸出手，轻轻拥抱着小小的凉茶泣不成声，他说：“谢谢，谢谢……”
　　那幅画，他从不舍得示人，更不愿意拿出去拍卖。他把它好好装裱起来挂在了自己的房间。中岛大师早年以画美人图而闻名。这是他最后一幅美人图。
　　那画中人，仿佛是画的凉茶。但凉茶知道，那其实是外婆。她一看就知道，那人并非自己。
　　时隔多年，没想到能在真田口中再次听到与外公同样的评价。凉茶突然想起来当年之事，也明白了外公当年复杂的心理。
　　情致……吗？
　　凉茶并不知道自己的字如何能有“情致”，她只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并十分享受写字的趣味。说实话，她觉得真田谬赞了。
　　看凉茶淡淡一笑并不打算再谈这个话题，真田也就不再讲话，只又拿起了茶杯。一时间房间内无人说话，只剩下杯盏碰撞的声音与低低的啜饮声。
　　真正的老实人山本真平这几天对这二人的训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魔鬼训练，基本不给休息的时间，甚至有的时候真田想要去查看跟他们的任务有关的资料的时候山本也会认真地阻拦他说：“那种小事请放心地交给我吧。真田警部您目前务必学好舞步，千万不要在晚会上丢脸。”
　　在一旁观望的竹内纯和齐藤言听了他的话之后都有点佩服山本不怕死的精神。特别是他有关“丢脸”的言论出来之后，他们简直都不忍心看真田的表情。
　　不过，真田却表示对他的行为非常受用。他一直认为自己有才能并不算什么，会用人才是更好的本事。看到自己的手下这么认真负责，正好对他的胃口。他表示很满意。
　　——毕竟他也是这一类的性格啊。
　　而到了今天，终于得以偷得一日休息时光，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明天就要去参加宫树的私人画展了。
　　也就是说，准备已久的晚会，也即将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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