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

　　感觉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就是冲着这头来的。自火堆中升起的青烟暴露了两人的位置。

　　来不及了。

　　反应得太迟，行动得太慢。

　　“弱小的人类。”冲田还未见人影，便听得一声冷哼自草丛之后传来。

　　随即在另一个方位又传来一人的声音，沉稳而恭敬：“二位还是不要走了，这样急速的奔走只会加快你体内毒素的蔓延。”

　　“什么人？”冲田将斋藤一护在身后，对着隐蔽在草丛中的人喊道。

　　那人不急不缓，自草丛之后探出身影，显得悠然自得，，留下身后草堆一阵沙沙作响，“许久不见，冲田总司。”

　　“是你！”冲田眉头深锁，随即警惕的看着草丛的另一边，此人出现了，那人肯定跟着。

　　果然，草丛另一侧闪出一个高大身影，毕恭毕敬道：“冲田剑士。”

　　熟人？似乎太过防备。敌人？语气又太过熟稔。连斋藤一都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躲过冲田的保护，靠到冲田的身侧分担些许支撑的力量，不动声色。

　　冲田过分严肃的神情只有一瞬，随即恢复到平常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冷笑道：“风间千景，你不躲在你那山窝里修行，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底气足到根本看不出这人连呼吸都困难至极。

　　“自然是来领你旁边的占星师。”风间不以为意又向前靠近一步。

　　“哦？你风间少爷何时也成了烈国的走狗了？”冲田笑得讽刺，丝毫不介意惹怒对方。

　　“愚蠢。”风间面无表情，斜看着冲田，回讽道：“有空说话，不如留着最后一口气多活一刻。”

　　“怎么？你以为土方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冲田在拖延时间，全盛时期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的风间，现在根本毫无胜算可言，冲田在找一个机会能让斋藤一顺利脱身。毕竟风间的身份特殊，不完全替烈国做事，却也不在赤国的掌控之中，你永远都猜不透他的想法。况且，如果风间在这里，土方离这边也必然不远了。冲田由此生出一丝侥幸。

　　风间不动，似乎对冲田这临死前还呈口舌之快的找死行为无动于衷，朝着另一头的人眼神一瞥，缓缓道了句：“天雾。”解决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亲自动手。

　　“是。”天雾答得慢，行动却很快。收到命令的第一时刻已然飞身出去，奔向冲田那一方。

　　冲田紧紧握了握斋藤一的手，简短道了句：“走！”便用力一甩，将斋藤一抛到身后，剑鞘一甩拔出剑来，直面来人。

　　避开赤手空拳的天雾几乎用尽了冲田总司所有的力气，伤口撕裂着，痛入骨髓。根本无法分心去探查斋藤一是否真的离开。

　　如今现下，唯有一战。

　　风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答腔也不动作，无声的维护一场尚算公平的战斗。

　　斋藤一消失过一段时间，但在冲田无力抗击天雾迎面而来的一击时突然冲出，顺着力道最为柔弱的地方撞开了天雾。

　　“小一。”冲田喊得无力，失望中夹杂几丝期待，不知是喜是忧。

　　斋藤一蹲身下来，看着冲田，眼神交汇，没有多说。左手轻轻抚过冲田略带颤抖的右手，接过了那柄剑。接过了那柄随着冲田出生入死，代表了他的心脏的剑。

　　此刻，斋藤一就是冲田总司。

　　他拿着他的剑，带着他平生所学，替他战斗，也为自己战斗。

　　实战很少，斋藤一的剑法并不成熟，但他胜在将剑法和占星术的融合，能预知天雾一切动作，即便力量再过悬殊也不会轻易倒下。

　　这一战两人几乎是平局，甚至陷入谁都无法更胜一筹的苦局。

　　冲田面色严肃，谨慎的观察着斋藤一的每一招每一式，即便知道对方不会伤害斋藤一，却还是担心斋藤一会被对方所误伤。

　　风间则是嘴角轻咧，笑出声来。很有趣的一场战斗，这世上能和天雾战平的人很少，更何况那只是个刚成年的占星师。

　　“天雾，回来吧。”风间终于出声暂停了这场苦战。

　　天雾虽是疑惑，却还是听令撤回。斋藤一整个人都快瘫软，靠着剑支撑全身的力量，警惕着风间的一举一动。

　　猜到了，但是没算到。

　　风间抽出剑，对着斋藤一冷笑一声道：“我来试试。”

　　斋藤一瞳孔骤缩，突然发觉，此人的卦象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冲田总司之外，他也没有办法替这人占星。难怪方才没有占卜到附近有人，不是自己粗心大意，而是根本算不到。

　　面对风间千景，斋藤一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可实力差距太大，斋藤一几乎看不清风间的动作，连对方的接近都毫无察觉。身上不断出现细小的伤口，血液顺着伤口滴落在地。

　　风间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只是像摆弄玩物一般的玩耍着。

　　斋藤一没到过南国，也不知道剑士对于国家的真正意义。可现在斋藤一明白，什么是一个真正的剑士，什么又是冲田口中所说的实力差距，而这样的差距又代表了什么。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力量意味着王权，也意味着赤、烈两国谁将统治南方。

　　而他，作为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对两个对都互相虎视眈眈的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斋藤一对南国的认识起先是源于祖父的畏惧，而后来自于冲田的敬重。南国就像一个神秘的禁地，让斋藤一仰慕而又向往。

　　如今在南国的这些经历，对斋藤一来说像是突然从天堂降落人间，随即拉到地狱，万劫不复。

　　斋藤一看到老人胸前被刺穿的空洞，女子死前从容而无悔的笑意，被冲田削断头颅的敌人。残酷的景象永远比书上所述更加惊心动魄。

　　这便是三界的滋味，斋藤一已将他们一一品尝过，在心中留下难以言喻的酸咸苦涩，从此天际开明，黑白的天空被血色染尽，附上色彩。

　　强敌面前，斋藤一可以选择逃跑，放弃或是倒下。更何况他本来就有利用价值，谁都不会真的伤害到他。

　　但斋藤一还在坚持着，让自己坚强地站立着。即便遍体鳞伤，体力透支，痛楚难言。眼前晃动的全是冲田总司的影子。这人不正经也不严肃，认真的时候少到可怜，你甚至都不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真的。但是斋藤一还是选择了相信，无条件的信任他，即便是欺骗都心甘情愿。

　　斋藤一有时候也会踟蹰犹豫，为什么就认定了这么个人？是不是想像幼雏的动物认主一样，只认定了第一个接触到的南国人。

　　斋藤一弄不明白，也就不去多想。也许这样也好，省去了繁复的过程，只是最为简单的认定，坚持，然后就去做了。

　　现在的他有自己的信念，而且必须坚持。此刻冲田是他信念的唯一支撑。

　　冲田总司中毒已深，很有可能撑不过去。之前斋藤一一直避免去想这个情况，现下也能够更为坦然的面对。

　　没有比这更糟的状况了。

　　斋藤一捂着伤口，拼命喘气以获取一丝清明。体力的透支，再加上方才占星的损耗，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一阵发黑。

　　风间却如戏耍般，毫不费劲的将人弄伤，然后颇有兴致的在一旁观望。

　　斋藤一只听得到冲田焦急的喊声，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漫步踱到冲田身边，靠着冲田坚持站立，把剑递回到冲田手中，嘴角竟有一分笑意。

　　如今他俩一般狼狈，遭遇危险也不再是一味的被藏在冲田身后。这便是斋藤一理想中的并肩偕行。

　　只是还不够，还不够强，没有强大到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冲田用仅余的力气支撑着斋藤一，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无声的默契。

　　风间很快就察觉了不对，这是准备一同赴死的前奏。眼神微动，与天雾一道闪身上前。

　　天雾一掌击晕了斋藤一，风间则将剑锋抵在冲田喉头。

　　冲田看着风间，眼里满是讥讽，大笑道：“杀了我，带走他。否则妄想！”

　　“你以为我不敢？”风间冷漠反问。

　　“你可以一试。”冲田总司极有把握。

　　风间冷笑道：“我不杀你，留你在这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把他带走，你的任务失败。”说罢，转身收剑入鞘，缓缓走远，只留下一阵细碎的风声。

　　天雾背着被敲晕的斋藤一伴随其后。

　　冲田没有再拉住人。放任风间将斋藤一带走，他是故意的。

　　起码斋藤一在那人手里会是安全的。既不用担心被人突然袭击，也不必担心风间会把斋藤一送到烈国。

　　人在风间手里，事情就好办好多，至少那个中看的土方国师还是有中用的实力的。

　　而自己，作为剑士丧失了保护目标任务的能力，也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弱小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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