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在大漠中跋涉的艰辛远胜于想象，相比于觞国的人马，包括手冢和忍足在内的陌辽人都觉疲惫不堪，大风来时，一行人只能采取车在外马在中人在内的方式抵御风沙。干燥的空气，炽烈的阳光，骤冷的夜晚，无不让人对自然心生敬畏。
　　走出沙漠那一刻，沉静如手冢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终于到了，看着不远处已经快马赶来迎接的觞国人，手冢如此想道。
　　赶来的兵士四人一组，与疲累了一路的押运者交换，忍足手冢的携带之物也有人上前来接手。忍足和手冢坐在马上，迎面有人径直走到真田的面前，浅紫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下反射出淡淡的光亮。
　　“皇子一路辛苦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晚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温和的视线转向真田身边的忍足和手冢，“两位使者一路劳顿，在下已安排好房间，请先行至皇宫内休息。”
　　“多谢。”说话的是忍足，手冢在忍足身边，点头致意。
　　“忍足侑士，手冢国光，陌辽丞相的两位公子。”真田简单介绍三人认识，“柳生比吕士，宫中一切都由他掌管，任何事情尽管对他讲。”
　　“那就麻烦柳生大人了。”
　　柳生依然是一派淡然的表情，“在下的本分罢了，不到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觞国皇宫的规模比手冢想象得要小，许是因为皇室历来单传，相比陌辽，可说是人丁稀少的缘故。圆顶的宫殿让初次见识的手冢感到颇有新意，手冢以猎奇的眼光看着陈设在走廊上的物品，墙面的立体雕刻自成一派又栩栩如生，手冢细心去分辨，大多是狩猎的场景。难怪真田箭法高超，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射猎必是人人必备的技能。想到这里，手冢捻了捻手指，左手指尖似乎还残存着那日全力拉弦的触感。
　　“公子里面请。”侍女双手横举在胸前，臂上搭着酷似毛巾与换洗衣裤之物。手冢道了声谢，掀开了似是动物皮毛制成的门帘。屋子靠里的位置摆放了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床，室内桌椅窗柜一应俱全，皆一尘不染。手冢一脚踩进屋里，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低头一看，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居然是银灰色的毛皮毯。
　　“请公子随我前去沐浴。”几个下人将手冢的行李拿进房间摆放好，侍女微弯着腰，态度谦卑。
　　“多谢。”手冢看了眼将他的行李拆开分别摆放上该放置位置的下人，转身跟着侍女去了沐浴的房间。
　　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西域特有的奇香。手冢走进更衣之处，转头却发现侍女没有出去的意思。
　　“麻烦你了，之后我会自己回房间的。”
　　哪知侍女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柳生大人特别吩咐要伺候您沐浴，请公子更衣吧。”
　　“……”手冢犹豫许久，几次想要拒绝，又想到如果自己坚持拒绝，侍女也许会遭到责备。纠结了几番，手冢终于松了口，“好吧。”
　　手冢背对着浴池的边缘坐得笔直，侍女挽起袖子，用柔软的毛巾蘸了热水轻轻擦拭着手冢的脊背，水雾的香气不断催生着睡意，半个多月水源奇缺的日子恍若一场过于艰难的梦境。
　　“公子，请醒醒。”侍女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冢才发觉自己居然真的坐在水里睡了过去。“柳生大人在门外等您。”
　　侍女坚持要替手冢擦干身体再帮他换上觞国的新衣，手冢拗不过，又想到自己身为客人不好违背主人的意愿，也只好应了。手冢见真田等人的衣物颜色都偏暗淡朴素，以为是觞国的服饰风格，却不想给自己的这一件竟洁白如雪，倒像是比真田的衣服还要华贵一些。
　　走出浴室，柳生已经恭敬地站在一边。上下打量了手冢一番，柳生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温和的笑意，“公子感觉好些了么？”
　　“嗯，多谢大人细心安排。”手冢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更衣沐浴之事，我自己来做就好。随身所带之物，我也会自行收拾，就不麻烦大人费心了。”
　　“如此，我明白了。”柳生比手冢想象得要好说话许多，完全不同于陌辽宫中一人之下的总管，这让手冢对他的印象非常良好。“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令兄已在偏厅等候，请公子先随我至偏厅用餐，餐后请稍作休息，礼宴将于傍晚在正厅举行。”
　　“我明白了，多谢。”
　　“公子客气，请。”
　　柳生伸手做了“这边请”的姿势，手冢顺着柳生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手冢抵达偏厅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坐在桌边的只有忍足一人。
　　“皇子刚刚回国，事务繁多，这餐不能相陪，两位公子见谅。”柳生如此解释道，侍女们立刻替手冢拉开圆凳，向手冢面前的杯中注入甜酒。
　　“不碍事。”忍足说完，柳生说了句“有任何吩咐请随时叫我”便退了下去，只剩忍足和手冢对坐在圆桌两边。手冢看向忍足，蓝色的头发也尚未干透，想来也是刚刚沐浴过不久。
　　忍足打量着手冢身上的衣服，忽然笑了。“真田肯定是第一次对人动心。”
　　“此话怎讲？”手冢不解，看向忍足，这才发现，忍足身上的衣服与他印象中的觞国服饰几乎没有不同，顶多是颜色稍有差异而已。
　　“他对你我的待遇差别过于明显，”忍足了然一切般轻笑着，“他在向你示好，而且在向我施压。”
　　“……”手冢眉头一紧，“你想多了，我们不过是朋友而已。”
　　“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你想得太少。”忍足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酒香清冽还泛着甜味，是忍足从未尝过的味道。“在你离开之前，真田必定会竭尽款待之能事，以博得你的好感。”
　　“不会的，真田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手冢板着脸道，“真田会盛情款待不过是出于友人情谊。”
　　“与其急着反驳我的判断，不如先想想，如果他真的对你怀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心，你打算怎么办。”忍足将甜酒饮尽，淡淡的清香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手冢看着面前的饭菜，忽然就没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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