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谣，江山美男

　　二月，鹅毛大雪纷飞，鲁卫连襟，百万大军直压晋国边界，浩大的军势，遮天幕地的军旗，轰隆隆的鼓声军械声响，惊天动地，震惊百国。

　　晋国已是雄霸天下的伯主，怎容下鲁国和卫国突如其来的狼狈为奸，一怒而起，由赵盾举国带兵迎战。

　　铁马冰寒，混战厮杀，荒野四里哀嚎一片，浸着柸雪，如刀割一般撕裂的红。

　　“阿欠！”最近天气莫名变得阴冷冷的，君谣放下毛笔，捂着泛红的鼻子，揉了揉。

　　屋内的炉火‘兹兹’地烧着，姬乐缓缓地拿下手中的竹简，抬头道：“今日就不要画了，改日天暖了再拟罢，过来烤烤火暖和暖和。”

　　君谣道：“哎，你别乱动，就刚刚那个姿势顶好，我还差点就拟完了。”搓了搓手，君谣在手上哈了一口气，摸样倒是倔强，复拿起毛笔，她眯眼瞧着她，那嘴角透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傻笑，让姬乐瞧着很困惑。

　　低首，他继续撑开手中的竹简，三月的约定已到，不知她会给他拟出什么个像出来，稍稍有些坐立不安。

　　炉火一旁噼里啪啦地烧着，隔着二人，照着他白雪般透明的肤色，微微泛着红光，漂亮干净的脸上，一双长而黑密的睫毛随着竹简的打开，轻颤着，如同一块绝世壁放在这破烂的木屋中，莫名添了一种绝世的芳华。

　　“啊，好了！”君谣扔了毛笔，拿起画轴，目光透着惊艳，不断地点头，弯唇娇俏的样子，好像甚是满意。

　　姬乐转了转目，只见她欢喜地跑到他的身旁，嗓音轻快着：“姬乐瞧瞧你什么样的。”

　　姬乐接过画轴，本来清淡的神态，突然凝了凝，眼神儿一瞬间很迷茫。

　　她这幅画倒是绝美，微微开了一个缝隙的窗外，可窥见几朵梅花跳丽着红艳的妖娆，百叶窗隙中穿透出午后慵懒的尘阳，洒在红色的炉子上跳跃着。他丽的惊人地躺在那里，手里执着一卷书简，周身有种悠薄的淡静。那倾世容颜在红火的照耀下，与空中的檀香混和，清濛相印出一副难以诉说的邪雅意境。

　　这画难以诉说的意境倒是他喜欢的，可姬乐目光诧异，为什么她把他的周身镀上一层淡淡温润的银光，为什么他会多出两个雪白的耳朵，一个长长的尾巴，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狐妖？

　　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他指着这画，喉间像被什么哽住，半晌吐出：“难道这就是我在你心中的像？”

　　君谣点头，在他一旁坐下，笑弯了眼道：“你看，这耳朵，这尾巴，这睫毛，画得多萌。”

　　“萌？”

　　“就是可爱的意思。”君谣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他满是激动的欢喜，倒是可爱的紧。

　　姬乐缓缓地将画卷起，边揉着太阳穴边思索，近日她所画的画都奇怪的很啊，回忆起来一次见她看石头，不知怎么画成了花；又一次见她画梅花，却画出一个女子；其它的数不胜数，仿佛只要到了她手中的画像，都变成另一副和实际完全不同的摸样。

　　瞧着她，他的手执起她的手腕，闭眼，开始静静地把起脉来，脉象平稳，倒未有不妥之处……那又是何故？

　　君谣拉开他的手道：“我没病。”拿过他的画，瞧了眼他瞅着她怪异的目光，她无谓地弯起唇，低头闷闷一笑，抬头指着画调皮道：“你瞧，你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只雪白的漂亮的狐狸。”

　　半晌，“阿谣，你这状态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状态？”

　　“事物在你眼中全部变形成另一番光景，或是说，你眼中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澈而敏锐了起来，仿佛所有的都逃不过他的眼。

　　君谣惊了惊，没有想到他如此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不过今日给他拟出这幅像，本也打算和他全盘托出，于是点着下巴说来：“姜师傅走后吧。”按着自己的膝盖，她神叨叨地比划给姬乐听：“有一日我见着红蝶变成这么大一只蝴蝶，在我眼前和我讲话，把我吓晕了。”君谣拍了拍胸口，还有些余惊未消：“然后我醒来奔了出去，发现宫里出现了许多大白鹅，鸭，鸡，蛇，兔子……”君谣面色古怪着，抱胸自言自语地凝眉困惑道：“说来，这些日子来我还没有见到周王宫有几个正常人。”

　　“怎么说。”

　　君谣歪了一下头，思量道：“怎么说……嗯，感觉周王国就像是一个动物园，华美的宫殿里生活着许多动物，像是一场滑稽的舞台剧，形态百异常着匪夷所思。”

　　姬乐微微起了身，一下子握起君谣的手，颤了颤，“你现在见我的样子还是狐？”

　　君谣怔了一下，摇头道：“不，你现在挺正常的，还是原来的你。”眯起眼睛，她歪头又不自觉地弯起唇，见他突然长出两个耳朵，笑着点头：“现在是只狐了。”

　　见姬乐还是不解，君谣指着自己眼睛道：“你看我正常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像都挺正常的，可是我要把眼睛眯起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样了。”

　　君谣感到姬乐的手抽搐了一下，心下一惊道：“怎么了？！”

　　“哐当!”一声，姬乐挥手打掉了一旁的火盆，捂着胸口，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凌利起来。

　　君谣惊讶站起，见他垂着头的眼神妖腥地红了红，手忙脚乱了起来：“哎，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姬乐扶着额头，似乎头很疼，面色一下子苍白地冒着冷汗，紧紧地拽着衣襟，很痛苦的样子。

　　君谣看着他那么痛苦，乱了方寸，“你到底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说完君谣转身准备去太医院绑也要绑个大夫过来。

　　姬乐伸出的手，一把拉着她，紧了紧，将她拉住。、

　　他不语地缓了半晌，慢慢的躺下，可那双手拽着君谣，没有一点的松懈，有些疲惫地道了句：“坐下，陪我安静待一会就好了。”

　　君谣心有余悸地坐下，替他扯了扯毯子，担忧地望着他：“真的没事？”也不知他自从上次从公仪府回来中了什么邪，这身子一直好好坏坏的。

　　被他紧紧地拉着，感觉到他的手劲里有种不安，君谣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少有的惊慌，一下下的扶着他的胸口顺过，希望他能好受点。

　　当下她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他，似乎……在她看来可以接受的，蛮有意思的另一个缝隙中的世界，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谣，等公仪城的事完后，这天下也清净了，你与我回晋国。”

　　君谣不懂公仪城的事与天下清净有什么关系，不过见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呐呐地点了点头，“嗯……好。”

　　*

　　姬乐说他动了真气，要睡三天养伤，君谣不知他睡觉是怎么疗伤的，也不知他到底伤到哪了，可是他上次睡一觉起来，那气色的确好了很多。她把他又搬进棺材，藏进他屋内的地窖中。

　　至于车公絮的事情，姬乐说他已经飞鸽给易容的了，车公絮现在应该是另外一幅摸样。剩下的只要按照车公絮想要的去做，给了君谣些金便交由她去打理。

　　君谣虽然挺担忧他的伤势，不过想来他不在了，心底一下子轻松不少，因为没了姬乐，她的小算盘打得少了许多阻碍。

　　找到他那件骚包的紫色重菱袍，君谣翻出了蓝釉的长颈纹瓶，倒出一片错情芽叶在手中，在手中端详，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嘿……”

　　从凤凰台的狗洞爬了出去，君谣出了宫，一左一右掂量着两个玉瓶，蓝色的里面装着多出的一片芽叶，红色的里面是姬乐之前给她让车公絮服下，她当时没有的另一片错情芽，晃悠到公仪府后门外。

　　那门外站在一个肉圆子般的绿襟短袄少女，在那揪着衣领踱着交，见着君谣，小眼睛笑眯了一条线，奔了过去，“谣姐姐！”

　　君谣也走过去，站定后，忍不住捏了捏珠儿团子一样的脸，手上的触感就像是捏了块水晶糕一般，她决定以后生孩子要生的和珠儿一般圆润好捏，每日睡觉当抱枕蹭。

　　珠儿从包子被君谣搓成大饼，可怜道：“谣姐姐，你欺负我。”

　　君谣哈哈一笑，放了摧残她：“谁叫你长得这么讨喜。”

　　珠儿眯着小眼睛瞪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君谣拿出那掏出的玉瓶，给珠儿道：“这给你家小姐服下。”

　　珠儿接过点头道：“嗯，好。”猛地抬头，小眼透着担心，她看着那次和小姐去的那奇怪的园子搞奇怪生意勾当的‘寻回’拟像师君谣，那夜见完小姐后，不知怎么夜晚又突然闯入她的房里，和她说了一些她所难以相信神奇的事情，让她协助她带给小姐幸福，“谣姐姐，你说我们这样干，会成吗？”

　　君谣点头，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成，一定成，总比你小姐跟那个公仪城好。你想，三个月后那男人忘了你家小姐的情分，你家小姐活得下来吗？”见珠儿还是一脸犹豫。

　　君谣比方道：“呐，就像你得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稀罕宝贝，别人却把她抢走了，你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珠捏着胸口，圆脸又揉成面团，痛苦状：“揪揪然……”

　　“咳……”君谣瞧见了有喜感，侧身手扶鼻息，忍不住笑了笑，转身道：“对，这么干是对的！”

　　珠点了点头，一脸下定决心，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的执着，没了三少爷，她活不了！当下点头郑重其事握着君谣的手，狼狈为奸道：“嗯，就这么干！”

　　看着那个来时的忧郁的小圆影，转身一下子欢快地奔进公仪府，君谣觉得她的决定是对的，虽然又忍不住多管闲事了……可是她不懂，为什么这世间那么多红颜薄命，终究找不到一个好归宿。

　　转身，她朝着洛邑繁闹的街市走去，捏了捏手中的另一只装有‘错情芽叶’的玉瓶，决定当次红娘，为车公絮结个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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