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不要谈恋爱？！

　　叶安善敲开书房的门，看见父亲正在审阅一份文件。
　　“爸。”他叫了一声，走到书桌前坐下，有些忐忑地看了父亲一眼。
　　叶从嘉继续把整份文件看完，在最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抬头看向儿子，声音淡淡的，却有种让人不由地信赖的魔力，“说吧。”
　　叶安善在椅子上不自觉地动了动。
　　叶从嘉挑眉，“怎么了？”这孩子虽然长相随阿言多一些，但性格却是综合了两人的淡然理智，难得见到他这么不安的模样。
　　终于，叶安善从裤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了书桌上。

　　那是一个深黑色的U盘。
　　U盘盖子上有一大片被磨得光滑发亮，看得出是常常被人抚弄的。

　　叶从嘉心里有了一个念头，但还是问道：“谁给你的？”
　　叶安善抿了抿唇，“今天来的那个人。”
　　“他还说什么了？”
　　同样的问题，却得到了和今早完全不同的回答，“他说……他很想母亲，还说……”
　　叶从嘉淡淡一笑，“还说什么？”
　　叶安善偷偷看了父亲一眼，鼓起勇气道：“还说他会永远等母亲。”
　　叶从嘉垂下眼，盯着那个U盘看了好一阵，才问：“今天上午为什么不说？”
　　叶安善低下头，声音里藏着小小的倔强，“我不想让妈知道。”
　　这孩子……
　　叶从嘉看着后背挺得笔直的儿子，不由失笑，“傻小子，你真以为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你母亲抢走？”
　　叶安善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要相信你妈妈，也要相信你自己。只要你和佳想在，她就永远不会离开。”叶从嘉欣慰地叹息。
　　叶安善皱起眉，“爸，那你呢？”
　　“我？”叶从嘉一愣，随即微微笑了，“安善，这种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叶安善不懂父亲的话，但是父亲那个温柔的笑容，却让他瞬间震动。他觉得，这样提到母亲就会微笑的父亲，比今天突然冒出来那个所谓舅舅，要好看上千倍万倍。

　　最终，叶安善在叶从嘉的鼓励下，把U盘交给了何悦言。
　　看到U盘的一瞬间，何悦言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就知道……”她看向叶从嘉，笑得无比开心，“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原谅我！”
　　“那是当然。”叶从嘉揽住她的肩膀，低头轻笑，“那可是和我争了那么久的严颢。”
　　何悦言轻轻柔柔地白他一眼，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家儿子的脑袋，微笑道：“安善，谢谢你。”
　　叶安善有些赧然，脸颊微红，“妈，你不怪我？”
　　何悦言摇摇头，笑意盈然，“你瞒着我是因为关心我，妈妈为什么要怪你？只不过，以后你要学着多去相信他人的感情。”
　　说着，她扭头看向丈夫，正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因为，能相信别人真的是件很难得、很幸福的事。”
　　叶安善的眼睛亮晶晶的，“嗯，那……妈，我能不能看看那个U盘里的东西？”
　　何悦言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

　　U盘里有两段视频。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何悦言。
　　“妈！这是你以前的样子吗？”叶安善惊讶地叫出声来。
　　叶从嘉笑看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其中怀念的意味不言而喻。

　　高中时代的母亲看起来……好不一样啊。
　　叶安善暗自感叹。
　　大概是因为母亲现在有了孩子吧，他想，总觉得现在的母亲要温柔很多，平静很多。

　　屏幕上那个二十多年前的何悦言，笑容温暖，眼神明亮。
　　“嗨，严颢，上官，你们好呀！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送什么样的礼物给你们，但是始终没有头绪，所以最后决定干脆就把想说的话都录下来好了。”
　　“我知道，你们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这期间，我没能见证你们全部的故事，但我相信，一段感情可以持续这么久，这本身就是一种证明。希望你们不要辜负这段共同走过的时光。”
　　“上官，严颢是个很敏感、很重感情的人。他不会轻易动心，然而他一旦付出感情，就永远不会主动收回，除非被彻底伤害。我请求你，同时也要求你，千万千万不要伤害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吝于付出感情，你能遇到一个愿意勇敢去爱的严颢，并且得到他的爱，真的很不容易，请你千万珍惜。”
　　“严颢，你总说我太过自我保护，其实你知道，你自己也是一样的。我不敢说上官就一定是你最好的归属，但我想，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有勇气去共同面对、共同承担。你要学着放开过去，去过新的生活。只有你过得好了，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婚姻是一件太过重大的事，我希望并且祝福你们能走到最后，一直幸福。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发现彼此并不合适，那我希望你们能冷静地、宽容地处理你们的关系。不要让爱在最后关头变成对彼此的伤害，那是对曾经相爱的最大讽刺。”
　　“最后，”屏幕上的人顿了顿，然后更灿烂地笑了，“严颢，我不知道我以后是不是会跟叶从嘉在一起，但是我保证，我会过得很快乐，很幸福。也请你一定要过得幸福。这么多年来，你在我心里是最亲近的亲人，就像兄长一样。以后我孩子可是要叫你舅舅的，你千万不能忘了我呀！”

　　屏幕暗了下去。
　　叶安善惊讶地看向父亲。
　　他没想到，原来这个严颢不仅是母亲的好友，就连父亲也是跟他认识的。

　　“他怎么还留着这个啊？”何悦言看完自己当年录的视频，有些好笑，又有些慨然。
　　叶从嘉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原来，你那时候还不确定是不是会跟我在一起。”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何悦言却生生在里面听出了调笑的意味，当下脸一红，推开他，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的背景是一个漂亮的私家花园，带着明显的欧式风格。
　　视频的正中间是今天出现的那个男人，严颢。

　　在严颢出现的那一瞬间，何悦言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几乎是迫切地看着屏幕上的人，渐渐地就湿了眼眶。

　　严颢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微微一笑，半是无奈半是温柔地说道：“阿言，快别哭了。”
　　何悦言一愣，随即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家伙……
　　“都叫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不说话了。”严颢想要板起脸，但笑意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何悦言伸手抹了抹眼泪，忍不住笑起来。
　　“太久没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严颢叹了口气，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严肃道，“等一下，叶从嘉那家伙不会在你旁边吧？赶快叫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何悦言立即扑哧一乐。

　　叶安善偷偷瞄父亲的表情，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屏幕，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对父亲的这个表情太熟悉了。以前每次有人给姐姐递情书的时候，父亲都会露出这种表情，然后那些男生就再也没有在姐姐面前出现过了……

　　屏幕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气氛，仍旧淡淡笑着，说道：“阿言，这么多年没联系过你，我先说声抱歉。”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一挑眉，“不过，我猜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没联系你了，所以这句抱歉或许可以免了。”

　　“呐，你看，我们扯平了。”他一摊手，一脸无辜的笑，“所以，你以后不用再觉得对不起我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至少，我不后悔遇见你。”

　　“我现在过得很好，细节太多我懒得讲，反正你可以放心就对了。”说着，他突然把脸凑到了屏幕近前，“我知道你能读出我的心思，我有没有说谎，你自己可以鉴定一下。”

　　“我听说你生了一对双胞胎，便宜叶从嘉那小子了。”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迟来的恭喜。说不定哪天我心血来潮，会回去看看你和我的外甥外甥女，你可要准备好扫榻相迎，我要和你秉烛夜谈三天三夜。”
　　叶安善敏感地留意到，听到“秉烛夜谈”四个字的时候，父亲的脸都黑了。

　　严颢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两句，然后突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道：“哎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说了！”
　　然后伸长了脖子喊了一声，“喂！你要不要来说两句？”
　　似乎有谁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身影走入屏幕范围。
　　那是另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
　　男人在严颢身边走下，无比自然地握住了严颢的手。两人手上的戒指凑成完美的一对。
　　男人对着镜头露出一个从容的笑，“悦言，好久不见。”

　　叶安善傻了眼。
　　他这个便宜舅舅……原来是个……

　　何悦言看见上官羽的时候，只觉得心底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们俩都还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好，都重要。

　　她转身将头埋进叶从嘉怀里，欣喜的眼泪悄悄浸湿了他的衣襟。
　　叶从嘉紧紧抱住她，似乎想要用拥抱给她更大的力量。

　　叶安善从屏幕上收回注意力，悄悄打量拥抱在一起的父母。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事实上，在家里，父亲和母亲常常很坦然地拥抱私语，丝毫不避着他和姐姐。父母之间那种坦诚而持久的爱意根本藏不住，每每看得他和姐姐脸红不止，却又因此对爱和婚姻更多了一些认知。
　　但是尽管如此，每次看到父母的拥抱，他还是会觉得感动。
　　那种深沉的包容，彼此互相支撑的感觉，都在这一个默默无言的拥抱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叶安善不由地想起父亲之前说的那句话。
　　如果说他和姐姐是母亲永不离开的理由，那父亲之于母亲，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

　　很多年以后，陷入爱情的叶安善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他和姐姐是母亲留下的理由，那么父亲，就是母亲离开之后一定会回来的理由。

　　因为深爱，所以信赖。
　　因为信赖，所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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