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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杨大仙不吃人
江维的太守和师爷简直就是从戏文里走出来的,太守矮胖,大腹便便,满脸赘肉,师爷则奇瘦,留着个山羊胡子,眯着眼一副老学究模样。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杨曲浓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不打紧,一行人本来阿谀奉承地一个劲儿对这欧阳应歧点头哈腰,让他笑得视线转移,竟然腰都顾不上直起来,脸上先看呆了去。
欧阳应歧见他们张着嘴那副滑稽嘴脸,心中隐有不悦,咳嗽了一声,一行欢迎人马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倒不是欧阳应歧长得没杨曲浓好看,只是他身上总不自觉带了种贵气,兼之眉目冷峻,看来有压迫感,尤其是地位比他低的人,在他面前更觉低了一头,连脸都不敢正眼去瞧,哪里会细看他到底长得如何呢?反而是杨曲浓,一眼看去,惊艳感更强。
是夜,太守刘奎在酒楼宴请欧阳应歧,杨曲浓却是没去,不过是些心知肚明的东西,杨曲浓懒得去看他们的嘴脸,也没兴趣让自己被人围观。
江风有些凛冽,刮着人脸生疼,一波波江浪打在岸边,溅起的白沫在风中消散,零星一点点。黑暗模糊了一切分明,无处找寻遥远的江面同天空的交线,只有一片迷茫。
耳边只有愈演愈烈的风声和江水洗刷泥沙的声音,恍惚间,竟有种苍茫天地间独剩我一人的错觉,杨曲浓抬起头,这漫天星光却亘古不变,不管尘世间多少悲欢离合、缘起缘灭,它们默默地做着见证,但永远也改变不了什么。
杨曲浓微微一笑,他也宁愿当个有苦有泪的凡人,到这世间痛痛快快地走一场,那些命里该有该无的劫数,便来就是了,他杨曲浓尽数接着,只是他的命该怎么走,终究还是他自己说的算的!若化作这无血无肉的星辰,就算永世不灭又如何,你存在抑或消失,这世上都留不下丝毫痕迹,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沿着江堤徐徐走过,盯着江面沉思。
这江此刻还算平静,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最残忍无情的凶器,平日赖以生存的温柔流淌的母亲河,转眼又吞噬了多少活生生的生命。
此次皇上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给欧阳应歧,若是往年,只怕到手上的五万都没有,今年出了古留良这件事,估计能多一些,但也不容乐观。现下时间其实也不太充足了,一切就看欧阳应歧的本事了。
再往前走,隐隐竟有嘈杂人声传来,一片火光映照出一栋建筑,看着像是个仓库。随着火把游动轨迹,可以看出,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进出。
杨曲浓一皱眉,运功向仓库掠去,转眼身形就隐入了风中。
那的确是个仓库,搭建的颇为简陋,粗砖破瓦的,也无多余陈设,装满了麻袋。不过现在,正有一拨人忙着将仓库中的麻袋搬出,再运入新的麻袋。
仓库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吆喝着指挥工人的行动。那宛如一根抻过的面条的人,不正是白日刚刚见过的付师爷吗?
老头子一手叉腰,另一只不断挥动这,对着埋头干活的工人指指点点,嘶哑着破落嗓子,不停地骂骂咧咧。也亏得他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有这等精力,大半夜的还这么精神。
他不在酒楼陪着刘奎、欧阳应歧喝酒,却反而跑到这来干什么?杨曲浓略一思索便知,恐怕这些麻袋就是修堤用的了。
他隐匿身形,偷偷从靠江一面的土墙上的通风口潜入仓库,先是开了一袋原来摆放在仓库里的,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清,那里面滚落的窸窣一片,竟全是些粗砂碎石、破瓦草根,这种东西若是用来修堤,不决才叫有怪呢!再看那新搬进来的麻袋,好嘛,结结实实的好料一点不打马虎的,如果这么长的堤都用这种料修筑,没有个十来万绝对搞不定。可是杨曲浓知道,上面发下来的银子,到江维太守的手上绝对没有这个数。
杨曲浓又开了几个麻袋,一律是这个情况。
他一声冷笑,望了眼还站在门口耀武扬威、丝毫无察的师爷,转身重又退入了夜色中。
夜深时,欧阳应歧才和刘奎等人从酒楼上下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当地名贾。
欧阳应歧双眼迷离,脚下恍惚,一只手搭在身旁年轻的小厮的肩上,让人抗着才能正常行走。他重重按着眉心,好看的眉头纠结着。
同样喝得脸红舌头大的刘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不断问候欧阳应歧。
“欧、欧阳大人,您没事吧?啊?您怎么样啦?”
似是被他的罗嗦吵得心烦,欧阳应歧如赶苍蝇般挥挥手,说道:“好啦刘大人,我是有些不胜酒力。大人还说呢,刚才灌本官酒的时候倒不见心慈手软。您是前辈呢,应歧本有许多要向您学的,却没想到这第一日就先学会喝酒了。”
他说着自己也笑起来,那刘奎略一尴尬地嘿嘿笑,身后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直赞欧阳大人幽默。
“欧阳大人太客气了,您是天纵奇才,文武双全,下官不过多吃您几年咸盐,论本事是万万不及的!”
“刘大人说笑,应歧空读几年圣贤书,做官经验如何比得上你?像这次,皇上派我来修堤,我又哪里会呢?还不是得靠刘大人多帮衬着些啊!”
一说到修堤,刘奎和身后人俱是一惊,又听欧阳应歧那么说,才松了一口气,刘奎抱拳谦让道:“哪里哪里,应该的!下官辅助您是应该的。”
听刘奎这么说,欧阳应歧满意一笑,勉强站直了身子,“好啦,诸位就送到这吧,刘大人,应歧该回去歇息了。明早还要到堤上视察呢,刘大人你可别忘了!”
“不能忘不能忘,那欧阳大人就早早回去歇着吧。小六,记着一定要将欧阳大人护送进驿站,看着大人安稳了才能走,听到没有!”
他变脸如翻书,前一刻还满脸堆笑,转眼就严厉地叮嘱那扶着欧阳应歧的小厮。
“是。”
小六扶着欧阳应歧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待欧阳应歧坐好了,便驾着马车离去。身后众人站在寒风中直看得马车消失在拐角。
直到完全看不见马车了,一行人才像全身都放松下来,刘奎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满是肥油的大脸。
身后一个暗铜色玄端的商贾凑上前谄笑道:“刘大人,看来这欧阳应歧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惧,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刘奎开怀大笑,收起帕子,“本来想着这初生牛犊最不好对付,没想到这欧阳应歧倒是识相上道。看来他也不准备怎么大动干戈,来这走个过场罢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大意,他毕竟是皇上派来的,面上总要让人家过得去。听到没有!”
众人纷纷称是。而刘奎虽那么一说,看他的神色,也是不太看重欧阳应歧了。
小六驾着马车一路到了驿站,杨曲浓却正候在那里。见到马车停下,便迎了过来。
那小厮突然看见杨曲浓,先是一惊,继而见那人青衣黑发,精致的容颜雌雄莫辩,于夜色中宛若一朵遗世独立的青莲花,却又隐隐透出股妖冶。他哪里见过这种人物,竟怔在车上,又恰逢深夜,还以为看见了狐仙。
见到杨曲浓往自己这边走,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吓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地说道:“大大大大仙,饶饶饶命啊!小的可可可可没有,得罪您啊!”
杨曲浓听得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见小六胆战心惊的样子,又起了玩性,故意缓缓靠近,压低了嗓音,笑道:“你怕什么?我不吃人的!”
他的声音本来如清溪悦耳动听,放低了后带一丝暗哑,说不出的性感。
小六虽怕得很,此时也让他逗得呆住,杨曲浓笑起来更具媚态,小六的呆滞的脸上露出一丝痴迷。
“好了曲浓,你逗他做什么?”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而降,小六顿时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险些栽下车去。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还以为又来了一个大仙。直到欧阳应歧撩开车帘探出身来,他才反应过来,那话不正是欧阳大人说的吗。
杨曲浓嘻嘻一笑,上前去拉欧阳应歧的袖子。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再看欧阳应歧那副迷瞪的样子,心下了然,动作连忙改成搀扶,将站都站不稳的欧阳应歧半扶半抱地搀下了车。
少年小六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耍弄了,这人既然和欧阳大人认识,自然就不会是什么狐仙了。再看那两人的动作,才想起来刘奎的交代,惊呼一声,连忙赶上去帮忙,伸出的手却让欧阳应歧挥开了。
杨曲浓适时出声,“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告诉刘大人,让他放心,欧阳大人很好。”
“这……”小六有些迟疑,刘奎可是让他帮欧阳应歧送回房的,他不敢忤逆刘奎的命令。
直到欧阳应歧也这么说了以后,他才作罢,重新坐上马车,按原路返回了。
杨曲浓架着欧阳应歧走回了驿站。
一进房间,欧阳应歧便放开了架着自己的杨曲浓,脸上一片清明,哪还有丝毫醉态。
杨曲浓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欧阳应歧借过茶碗,“你去江边了?”
“你怎么知道?”杨曲浓笑着问道,脸上却似乎不诧异。
“一股子土腥味儿,衣服都潮了。”
杨曲浓不乐意地哼道:“你才是一身酒气呢,熏死我了!”
欧阳应歧玩味地笑道:“嫌熏你别扶我呀?”
杨曲浓哪里肯吃亏,大眼一瞪,“我不扶你,让那个小家伙扶你!”
他这么一说,欧阳应歧竟真的没再反驳,抿嘴喝起手上的热茶,相较于让个陌生人来碰自己,他还是宁愿杨曲浓扶的,之前在酒家门前要装醉那是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什么一看到杨曲浓,他就再不肯让小六帮忙,直接让他回去了。
杨曲浓托着腮看欧阳应歧喝茶,脸上的笑意透着得意。
“诶,欧阳应歧,你猜我在江边看到了什么?”
欧阳应歧抬眸看他。
杨曲浓将所见描述出来,欧阳应歧冷笑,“今日宴会不见付师爷我就已心下起疑,果然,他们怕我明日视察堤上的时候开袋检土,所以连夜派人将沙袋掉包,以此掩人耳目。”
“那你怎么办?”
“他们想让我检查仓库里的沙包,我却偏偏不查。”
他虽没说下去,杨曲浓却是眼中一亮,“任他们速度再快,这已经砌到堤上的,却是如何也换不了!”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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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4 杨大仙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