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

　　“如果我的地盘很安全，邻近的防区却即将失守呢？”

　　“随它去。”

　　也就是说，自己擅自脱离防区前往救援也不行。

　　这样做的原因要从两个方面来讲。一是我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在真打假打，没弄清楚情况就贸然去救，会导致自己的阵地空虚，那边正好趁虚而入；二是给在场所有人一点压迫感，如果真那么倒霉，你的防区被扈林隼人看上了，除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没有其他方法。有句话叫做知死者勇，用在这个地方还行。

　　“上面说的是大范围的战略。主动攻击、增援他人和弃城，这三件事情绝对不能做，做了有军法等着。除开这些，大家自己具体要用什么方法守就是各自的自由了。”

　　“大将军……”

　　“什么事？”

　　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大门右手方向第二个人看过去，刚才讲话有些犹豫的是米度维拉，其人和我一样，是由故人葛尔斯提拔上来的年轻准将。

　　“我们要守多久？总不能是无限期的吧？”

　　这真是个好问题。

　　“最多三个月。”

　　我信口胡答。

　　三个月……

　　丹渥城倒是可以守小半年，但三个月已经可以说是南部这帮人能承受的极限了。

　　如果超过九十天蹇足那边还不乱，那么就大家一起等死吧。

　　“三个月后即使扈林隼人不退，我们也会有东部的援兵。”

　　军心不可失，我只好继续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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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的防区是从东边数过来第三个，大致包括太桓，色莱和西秋末平原。

　　晚上我总是睡不好。

　　果然隔天大半夜里就从对面打了一记炮过来。尽管我睡觉的地方在太桓五米深的地下，天花板也一样被震得直掉灰。等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出了门，上到地面，发现已经腾空的南军总部大楼塌了半边。

　　这楼以前是底格里斯的楼。那炮的位置还找得挺准。

　　该来到底是要来。反正我这些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发生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不稀罕，因此大街上有条不紊。夜色中烟雾弥漫，少时，一列卡车从旁边开了过去，凑近了看是后勤三营的，车上全是伤员。一个还没来得及缠绷带的小兵站起来，隔着车上的栏杆望我一眼。

　　我旁边的路灯还没有被炸掉。借着从它那里发出来的惨淡白光，我看到小兵的头是完整的，脖子上没有伤，脖子下面的衣服也完好无损……我觉得奇怪，直到看见他转身的时候，手臂露了出来。

　　他的右臂被握在左手，象是握着旁人的东西一般。原本右臂与肩膀相连的地方是一个红红的不整齐的断口。

　　那个断口上有一根草草扎起的止血带，该止的没能止住，红色的液体仍旧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那小兵有一张呆滞的脸。

　　我想自己现在的脸大约也呆滞着。

　　车开远了，有人从后面撵上来，忙不迭往我头上扣了一个绿漆钢盔。

　　一转头发现是迭哥。戴着跟我一模一样的头盔。

　　“大将军，”他有些喘，“你要去哪里？”

　　他一边问的时候，天空突然被红色的光照亮，大地又颤一下。什么东西飞过来砸在头盔上，咣铛一声。

　　“送我去高地。”

　　之后守城一周，七天内经历了大的冲突两起，小冲突无数，半个太桓都是伤员。于是我很快忘记了那个小兵。

　　除了某些不能忘的，我忘记什么好象都很快。

　　我觉得这样很好。对我来说，好的忘性比起好的记性来说似乎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的防区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对面的人仿佛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越到后来攻击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规模也越来越小。最近的一天竟然完全没有火力了，偶尔有扈林隼那边有不要命的会跑到阵地上来骂些脏话，大意是让我们不要做缩头乌龟什么的，如此而已。

　　正午，正在巡防的时候看见有车进城。没多久，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递给我一张带封印的信。

　　“这什么？”

　　我问他。

　　“回大将军，是……是隔壁阵地上……米度维拉的捷报。”

　　这人明显体力不行。

　　还好不是我的兵。

　　不过一听他的答案我就疑惑了——这年头还会有捷报给我？

　　打开一看，在里头米度维拉告诉我他干了好事，昨天夜间在城外缴了扈林隼人至少十天份的物资，现在那些东西堆在他那里汗牛充栋难消化，问我要不要。

　　看完以后信连信封被我砸到传令兵脸上，把那兵当场砸木了。

　　“告诉他我不要。你们动用了多少个人才把这些东西缴来的？”

　　“回……回大将军，”
　　他刚喘完，现在又结巴上了，“大约……有一万……”

　　“出城了吧？而且还出得够远的。你别告诉我你们这一万人坐在城里就把人的物资给缴了。”

　　兵不说话了。

　　“我叮嘱过他，让他不要主动攻击，他为什么不听？”

　　那兵说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驻军法庭领四十记军棍。对了，回去记得把你的屁股拿给他看，让他把手边的事交给威尔，赶紧回太桓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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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递封信传个令，就被打了四十军棍，那小兵一定很想不开。

　　但更想不开的应该是三十二岁的准将米度维拉。此刻他正在圆桌的对面黑着一张脸，拿了一支笔写检查。

　　“写完别回去了，仗打完之前就呆在这里。”

　　黑脸听了，忙碌的手堪堪停住。

　　他抬头怒视过来。

　　“为什么？”

　　“我不放心你。”

　　“就因为我违反你的狗屁禁令？”

　　他激动起来，开始口不择言。

　　“没错，就是因为你他妈违反了我的狗屁禁令并且还打了胜仗。”
　　我也不输他，索性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将，你很高兴是吧？一次还好，要是人人都跟你学，我们都没有下场。”

　　他把纸团了团，笔扔到一边。

　　这下我更怒。

　　“还有准将，你以为扈林隼人的东西那么好抢？整整十天份的物资不分开送而是大摇大摆地从你的阵地前面过，而且轻轻松松就让你用一万人抢过来了。他们就这样没用吗？”

　　“你的意思扈林隼故意让我赢？”

　　“难道不可能？”

　　“你可别是……”

　　“什么？”

　　“……公报私仇吧？”

　　他这样说完，害得我一时无话。于是那人自己为得计，冷冷看着我。

　　怎么，我们之间过去还有仇？

　　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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