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点

　　“……委员长。”

　　清水朝和闻言一震，顾不上还未稳住重心的少年就松了手，任凭他再次跌进扎得人生疼的灌木丛里。能够想象在经过刚才一番扭打之后自己难免衣衫不整的模样，朝和赶紧皱着眉头转过身想要解释：“我没有违反风纪，委员——”

　　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抽来的浮萍拐打断！她凭着几个月的突袭训练以来锻炼出的反应能力第一时间侧身闪开，拐子几乎是贴着鼻尖擦过——近距离地看着钝器惊险地掠过眼前，她意识到云雀恭弥的攻击虽然和池田乡一样迅猛，但却比她要多出几分不加收敛的势气，好像没有分寸似的力道更是咄咄逼人。

　　就算不是头一次跟他交手，朝和也忍不住紧张地绷紧了神经，迅速后退两步时险些要乱了脚步。云雀像是对她躲过这一击并不惊讶，没什么表情地转眸淡瞥她一眼，紧接着就转动脚尖直逼上前，一动右手的拐子狠抽向她破绽百出的腰侧！这两个动作间的转换太快，她甚至看不清他的手，只能通过浮萍拐凌厉的寒光来辨出它的位置——心跳像是弹到了嗓子眼，她手里没有任何能够抵挡攻击的东西，只好灵机一闪，主动伸出左手……

　　在浮萍拐抽中自己的前一秒迎着它的冲力按住了它，借力猛地一跃，咬紧牙关收起双腿以一个后空翻跳到了云雀恭弥的身后！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措，即使是在躲避池田乡的攻击时她也没有这么大胆地尝试过，因此等到有些不稳地双脚落地时，清水朝和自己都惊讶不已——居然……成功了。

　　从灌木丛中坐起身的少年恰好目睹这一幕，不禁微微惊讶。他没想到日本普通国中里竟也会有面前两人这种身手的学生，这令他不由得开始猜想他要找的那位沢田大人将会是什么样子——当然，目前的状况似乎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少年知道自己刚刚为了躲避追杀者而做出的失礼行为给这个少女带来了麻烦，他想他有必要替她解释……

　　“啊啊，再等等，你先别插手哦，巴吉尔~”然而他正要站起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女声就忽然在脑海内响起，惊得他顿住了动作：“看在我用障眼法引开了那个瓦利亚剑士的份上，就暂时借我你的眼睛来看看结果吧……一个是曾曾外甥，一个是第一个学生——不是很让人期待吗，嗯？”

　　这是……精神对话？！

　　被唤作巴吉尔的少年即刻反应过来，冷静了些许，试着在脑内发出声音：“敢问阁下是……？”

　　“诶？你已经忘记我了吗？啊，也对……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十岁不到呢。不过家光竟然没告诉你我也在日本呀。”那个声音不以为意地说着，语气里的笑意倒是真有些耳熟，“我待会儿就会过去你们那里，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啦~哦，对了……与其担心这些，你是不是该看看你头上不小心挂上了什么东西？”

　　挂上了什么东西？巴吉尔愣了愣，疑惑地伸手抓向自己头顶……

　　“哼，”而同一时间，又一次被清水朝和躲过一记拐击的云雀恭弥不愠不火，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不紧不慢地提着拐子侧过身来看向她，凤眸里竟多了几分愉悦，“看来那只食肉生物让你进步了不少啊，草食动物。”

　　“请先听我解释，委员长——刚刚那是……”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又再一次稍稍压低了身子几步冲向她，动作较方才更加流畅速成，干净利落地对准她的脑门抽拐！朝和反射性地屈膝下蹲，却不想这只是个假动作——云雀瞬间调转了用力方向，反用右拐底部捅向她！

　　眼看着要被直戳太阳穴，朝和躲闪不及，只能再次抬手想要效仿刚刚逃开的那一招，却在手掌触碰到浮萍拐冰冷的表面时听到了云雀恭弥一声嘲弄的轻笑。意识到了什么，她惊讶地张大眼，却已经来不及了——浮萍拐的底端突然打开，挂着铁坠的链子顺着冲力而出，碰撞到她的手腕后由于阻力而下坠，接着便顺理成章地带动整条铁链在她的手腕上紧紧缠上了好几圈！

　　浮萍拐上居然还有这种机关！？清水朝和惊诧地看着自己被钳制的右手，就这么一秒不到的失神中，云雀已毫不留情地一挥另一支拐子——“喀噔”一声脆响伴随着疼痛传来，她知道自己的左臂多半已经脱臼了。

　　不想因为这种误会而被揍趴下，朝和想着至少要争取到解释的机会，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勾起脚尖狠力绊住了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年的脚腕！突如其来的小动作目的不明，云雀挑了挑眉，就势前倾了身子向前倒去——她也同样被动地后脑勺着地跌倒，视线随之震荡了一下。

　　“啧。”云雀自然不会像她那么难堪，他及时伸手撑在地面，单膝跪地稳住了重心，仅仅是半蹲了下来，还不忘顺手一拽左手中浮萍拐的链子拉起她的上半身：“好大的胆子啊，你。”“委员长……我真的没有违反风纪。”顾不了有些发晕的脑袋，朝和捉紧时间开口，左臂脱臼的剧痛让她蹙紧了眉头。

　　“被当场抓到还想狡辩么，”顿了顿，他又缓缓转眸瞥向一边仍以狼狈的姿势跌坐在灌木丛间的巴吉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对方的那一瞬间难得地微微睁大了双眼，眸中的惊异闪瞬即逝以后，取而代之的是眉心收拢、不悦地阴郁起脸色的神情：“哇哦……”

　　原本正一面警备着他再度进攻一面思量着要如何解释的朝和见他表情一变，也小心地转过眼望向了少年，下一秒亦猛然面色铁青。

　　——巴吉尔满脸红得充血，僵滞着一手勉强撑起身体的姿势，另一只僵硬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刚刚经过某人的提醒而从头上摘下来的……

　　一条上头沾了不少白色浊液的……粉色蕾丝底裤。

　　“……”

　　四周顿时间陷入了死寂。

　　“现在还想要解释吗？草食动物。”十余秒的沉默过后，云雀恭弥翘了翘嘴角露出愠怒而嗜血的笑容，动了动左手手中的拐子将朝和扯近了几分，同时举起右手的浮萍拐，幽邃的漂亮凤眼居高临下地乜斜她，张嘴道：“身为风纪委员，在校内跟男性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咬杀。”

　　巴吉尔见状大惊，赶忙丢开那让他面红耳赤的东西，跳起身要上前阻止，却又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到：“阁下请等——！！”

　　“请等一下！！”简直要气红了眼，她赶在浮萍拐挨上闹门前沉声喊了出来，早就没功夫顾及其他——“我从不穿蕾丝……那不是我的！！”

　　拐子停在了她眼前。

　　“哦？”略略眯起双眼，黑发少年再瞟了眼一边，“那么那个怎么解释？”

　　那个？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落入朝和眼里的是正欲过来劝架却半途中僵直在原地的、一脸困窘地看着绊住自己鞋尖的……一件粉色胸衣的巴吉尔。

　　“……”一定要揪出那两个学生来惩罚！！朝和愤怒至极，本就脸色难看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尴尬而又恼火地咬牙了两秒，才隐忍地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生硬地回答：“我还不需要……穿那种胸衣。”

　　清水朝和这副身体原就是刚到发育的年龄，加上长期因节省生活费而导致的营养不足和每日从不中断的体能锻炼，不仅腰腹和腿部的肌肉要比普通女生精实得多，还可以说根本看不出多少女性特征。

　　云雀恭弥看了眼她的胸口，居然好像认同了她的说辞一般，收回了那支本要抽向她脑门的浮萍拐，淡道：“也是。”

　　“……”她霎时间窘迫地红了脸，眉头比适才拧得更紧。

　　“刚刚的确有两个并中学生在那里……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逃跑了。我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一定可以把他们找出来的。”没有忘记要交代清楚真正发生的事，在瞥向巴吉尔的时候朝和皱紧双眉，镇静地继续：“那边那位是迷路的外地人，大概是不小心闯进了并中，我以为是小偷，所以跟他动手了。”

　　“嗯。”松了松左手里的浮萍拐，云雀平静地抽回了圈在她手腕上的铁链——就算是有底端钢坠的重量，它也自动缩回了浮萍拐空心的内部。不在意地扫了眼她手上被勒出的印痕，他从容地站起身，随手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明天去跟草壁要各年级学生名册，找到那两个人以后带去风纪组交给草壁，然后退学处理。”

　　——“咦，我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吗？”

　　没等清水朝和同往常一样回应“我知道了”，另一个饱含笑意的女声就忽而响起。三人不约而同地闻声抬头，果真瞧见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处出现，落在了巴吉尔身旁——池田乡眯眼笑吟吟地对他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了，巴吉尔~”“你是……奥罗拉大人！！”由于对方是用意大利语打的招呼，巴吉尔也一时惊喜地以意大利语应声，完全将刚发生的尴尬事情抛在了脑后：“那么刚刚——原来是奥罗拉大人出手相助吗！真是太感谢您了！”

　　又是跟池田乡认识的人？两人说的陌生语言令清水朝和不解地锁紧眉头，只得扶住自己脱臼的手臂爬起身，再看看身边的云雀，见他也是微拧眉心，不满的意味显而易见。

　　“不用这么客气，”池田乡摊了摊手，“你是来找沢田纲吉的？”

　　“是的，因为一些原因……”

　　“这样啊。明天刚好是周末，他也不会来学校呢……要不要今晚先去我那里住，明天再去找他？”

　　“诶？！可以吗？！”

　　“当然啦~”她笑着点头，偏首朝云雀恭弥耸耸肩：“不好意思云雀，你也看到了，我等下要招待朋友，你要是还打得不够尽兴的话，也可以继续跟朝和玩哟——虽然她还很弱就是了。”语罢，她又看向朝和，眨眨眼补充：“还有，第一阶段你已经合格了，朝和。明天就开始第二阶段的训练吧。”

　　第二阶段？可是第一阶段不是还有测试吗？朝和一愣，看着她眉语目笑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什么——等等，难道云雀恭弥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随你。”云雀冷淡地开口，而后兀自转身踱出几步，才又转过头来稍显不耐烦地看向清水朝和——“还不回去自己的岗位，你是想被咬杀吗，草食动物。”

　　撞上他的视线，她不得不点了点头，忍着手臂脱臼的剧痛皱眉：“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打个电话给草壁副委员长吧，他会接骨。她这么打算着，额角已因忍痛而渗出了不少汗珠。最后瞧了眼对自己的伤势无动于衷的池田乡，朝和便小跑着跟在了云雀恭弥身后，离开南栋教学楼后头的空地。

　　刚走出南栋教学楼，一团黄绒绒的东西就远远地向他们飞来，清脆的声音好不欢快：“Hibari~HIbari~”

　　朝和稍稍抬起头，意料之中地瞅见扑腾着翅膀的云豆安稳地停在了走在前边的黑发少年肩头，像是心情很好似的，张开翅膀不断忽闪，唱起了只能勉强辨认出音调的校歌：“绿荫葱郁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总是一成不变~健康而坚强~”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只品种不明的小鸟的歌声，可每回亲耳听着并盛校歌被它这么唱出来的时候，朝和还是忍不住感到惊讶——歌曲还在继续，到了高音部分也终于走调得不成形：“啊啊~一起讴歌吧~并盛中学~”

　　结束了一曲高歌，肥肥肿肿的鸟儿骄傲地拍了拍翅膀，迫不及待地邀功：“Hibari~鼓掌~HIbari~鼓掌~”

　　“教了你这么久，还是跑调吗。”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云雀停下脚步，微微转头，出口的话与语气里的温柔完全不相符：“还敢邀功，胆子不小呢。”

　　……每次跟云豆在一起的时候露出的表情都很让人吃惊啊，委员长。即便脱臼的手疼得她冷汗渍渍，清水朝和也不禁这么想到。

　　或许是她直勾勾的目光令云雀恭弥记起了她的存在，恢复了平淡的神情回头看了看她，他沉吟两秒，便再度自顾自地提步前行，似是打算离开学校：

　　“自己去找给草壁副委员长处理手伤。”

　　没料到他还会注意到自己的手，朝和怔了怔，才拧眉颔首：“好的，我知道了。委员长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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