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KING INTO YOUR EYES

　　★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办公室。】

　　伊集院把病历分类整理好，刚在座位上坐下打算休息一下，看到朝田皱着眉头从置物柜中抬起头来问：“那包速食面呢？”“诶？”伊集院愣了一下，说：“啊，您是说之前那包日清的吗？”“哦，好像是吧，我记得还剩一包，怎么没有了？”朝田无奈地直起身来，挠了挠头发。伊集院的左手食指支在唇边，仰头思考了一下，“应该是被研修医吃掉了吧。上次好像看到她吃速食面了。”灯光下，朝田注意到伊集院唇边的那颗小痣，忽然心跳漏了一拍，他困难地收回目光，抑制住自己吻上去的冲动，回过神来，发现伊集院递上了一个碟子，迎上他诚挚的目光：“朝田医生，请用一点吧，这是美纪小姐说你让她买的樱饼，正好我还没有吃。”“啊，好的。”朝田胡乱地点点头，拿起一个樱饼塞进嘴里，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伊集院的那颗痣有多诱人。
　　伊集院看到朝田吃光了一碟樱饼，又递上了一碟，朝田想推辞，伊集院却不容他拒绝：“朝田医生请尽管吃吧，美纪小姐买了很多呢。”朝田看着伊集院诚挚的表情，也只能接受了。看着他的吃相，伊集院静静地笑开，“您记得让美纪小姐替我买一份夜宵，为什么没让美纪小姐替您自己买呢？”朝田咕哝一声：“我以为那包速食面还在的。”伊集院咬了下唇，泛出一抹腼腆的笑，但是眼神认真地盯着朝田：“朝田医生，下次值夜班的时候要记得吃东西啊。”朝田避开他的眼神点点头，伊集院想到了什么，补充说：“如果您没时间的话，我可以替您去买。”朝田笑着摇头：“你也就是这几天轻松而已，等过一段时间业务重新熟练了，应该也会忙起来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心意。”“嗯！值夜班一定要吃饱，不然会饿得受不了的。”说着，伊集院露出了微笑，“这，还是第一次一起值夜班的时候，外山医生告诉我的。”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伊集院这样说，朝田还是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的樱饼，他没了食欲。闷闷地把剩下的半块樱饼丢回碟子里，迎上伊集院清澈的眼神，他突然想说些什么，哪怕现在的伊集院不明白，不记得。
　　“伊集院，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诶，当然好啊！是关于什么的呢？”
　　“一个，我自己的故事。
　　“那年，我因为违背了教授们的命令，私自留在了MSAP，导致被北日本大学医院除名，从MSAP回来的我，四处碰壁，因为没有医院敢得罪北日本大学收留我这个麻烦。当时，我很是，呃，荒唐了一阵子……”
　　“荒唐？是指什么？”伊集院眨眨眼，发问。
　　朝田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伊集院，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后悔以前自己的荒唐岁月。他眼神闪烁，含糊地说：“就是，呃，每天醉生梦死，酗酒之类。”伊集院看着他没有变化的表情，伸手覆上了他的右手：“您……当时一定很难过吧。”朝田心头一热，几乎有种哽咽的冲动，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坚强，只有伊集院，可以看穿他的伪装，用最平实的语言安慰他。
　　朝田用左手拿过杯子，浅浅地啜了一口水，伊集院“啊”了声，收回了自己的手，讷讷地说：“对不起，我太唐突了。”朝田微笑着摇摇头，抛开那一丝惋惜，继续讲述：“后来，不知道那个女人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地址，出面找到了我，希望我去她任职的医院带领一个队伍，做当时还是比较困难的BATISTA手术，这样，我有了工作和施展的领域，而她得到了论文数据。于是，我带着美纪到了那家大学医院。
　　“一进医院，毫不意外，要面对腐朽的日本医疗制度，而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一支像样的队伍，我几乎失去了信心，想重新回到那种堕落的日子里去。但是，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名年轻的研修医，他刚刚进入医局，还没有被同化，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中了他，尽管别人对我的选择有着种种疑问，但是，我相信，有着那样眼睛的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像样的主刀医，技艺可以磨练，而最可贵的，是一颗水晶一样的心。
　　“而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虽然自卑，虽然有着种种不足，他却在努力地进步，尽管一开始他犹豫过，可最后还是加入了队伍，成为我们的一员。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信任他，不止是他的单纯和善良，还有他的技术。一开始，作为研修医，他只是比别人细心一些，直到后来，他居然可以分辨出病变的心肌，这是连从医多年的那个女人都做不到的。每次手术都可以见到他的进步。现在想来，他真的是很努力，而我，给他的关心和鼓励，太少。从他开始，内科医生、麻醉医、工学士，我有了一个个好搭档。
　　“完成了BATISTA之后，我离开了大学医院，重新回到了美国。虽然有了新的助手，新的搭档，但是我依然不能忘记那些在日本的搭档。而最让我想念的，是那个研修医。细心的他，记得我一切的小习惯，不止是在手术中。”看着聚精会神听他回忆的伊集院，朝田的笑容有些苦涩。
　　“您在美国的时候也会想起他吗？”伊集院问。
　　“嗯，每一天，都在想。后来，因为新的医疗学术课题我又被同伴们召集了回去，再次见到那个研修医，他更自信了，却还是一样单纯。我知道，只有他，是永远不会变的。那一次，我们被卷入了医疗利益的纠葛中，一同调遣到了别的地方。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同伴们，尽管他不很适应，却还是尽力照料着我的生活。在那个被抛弃的医院，却有着丝毫不逊色的医生们。在研修医的帮助下，我很快又重新组建了一支队伍。可是……”
　　“可是什么？”伊集院急切地发问，虽然他隐隐之中似乎能猜到故事的后续。
　　“可是那个研修医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为什么？”
　　“在新的医院里，新同伴的实力都很强，还有一个得过全国医师新手操作大赛第一名的外科医生，在这些人的光环下，他自卑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要如何开解他，或者说，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坚强，很快就可以走出魔障。那时，我能做的只是坚持让他做我的第一助手，而不是用那个自大的‘冠军’，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助他，可实际上却给了他更大的压力。他虽然平凡，却做到了诚实，无论是面对同伴还是自己，这一点都是我佩服的。”朝田低头又灌了一口水。
　　伊集院暗暗心惊，为什么这个故事听起来会如此熟悉，甚至连去另一个医院的情节都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只是得过冠军的不是外山医生吗？不对，和自己去北洋的才是外山医生，可是那个操作大赛第一名……外山医生拎着一袋猪心似笑非笑地站在面前，手术室里那个抬头对自己坚定点头的是朝田医生……脑海中似曾相识的情景纷至沓来，他呻吟一声，揉揉又在涨痛的太阳穴。
　　“怎么了？”朝田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吸了一口气，清除多余的思绪，说：“没关系的。”朝田眉头一皱，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有些放松，说：“不发烧。是太累了吗？去休息吧。”“不。”他坚定地摇头，“我想听您把那个故事讲完。”
　　朝田起身，给伊集院倒来一杯热水，顺手拿过一条毯子盖在他腿上。伊集院抱着杯子冲朝田感激地一笑。朝田继续自己的讲述：
　　“还好，有另外一位内科医给了他鼓励，说了那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在下一次手术时，他又重新振作了。他啊，外表看起来很像个小孩子，但是内心是强大的。有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和道路，只要选择了就不后悔。”
　　“后来呢？”
　　“后来……”朝田的眼神恍惚了，“后来，我又回了美国。”
　　“啊……”伊集院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失望，他讷讷地低下头。看到他的表情，朝田的心猛地一揪，他还清楚地记得离开北洋时伊集院的表情，那时的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微笑着对自己说“再见”的？
　　“朝田医生……您……”
　　朝田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也许是我太自大，认为总有地方更需要我，总有病人需要我去拯救，忽略了最该注意的人，也忽略了自己心里的空洞。”
　　“朝田医生……那位研修医，对您而言，很特别吧？”
　　“对。对我而言，他是不一样的。我……”尽管有些羞涩，朝田依然直视着伊集院，说出了早该说的那句话：“我喜欢他，很喜欢。在我发现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啊？”伊集院无法让自己那颗加速跳动的心平静下来，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朝田医生对一个陌生人的告白而紧张。
　　看着伊集院瞪大的杏眼，朝田淡淡地笑了下，说：“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伊集院稍稍偏了头问。
　　“后来啊……”朝田使劲闭了下眼睛，“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那是很久以后了，我又回到了他在的医院，可是这次，我只给他带来了灾难，我负责的一台手术，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去世了，病人家属不理解，来报复我，他……为了救我，把我推开，自己却受了重伤。”
　　“啊？！那、那后来呢？”伊集院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朝田想扯一下嘴角，却失败了，他低声说：“我以为可以等他伤好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可他却离开了。”
　　“为、为什么？！他明明也是喜欢您的不是吗？”伊集院很不解。
　　朝田看向他：“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也喜欢我呢？”伊集院茫然的挠挠头发：“我也不知道呢。应该算直觉吧。总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愿意用生命去换喜欢的人平安呢。……咦，我在说什么啊！”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伊集院涨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向朝田。
　　朝田无力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我醒悟太晚，他才会离开。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依赖他，才知道他是多么重要。”看着朝田凝重的表情，伊集院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默默地把手覆上他的手背，期望可以给他一些力量。
　　半晌之后，朝田看着趴在他手背上的伊集院，试着叫他一声：“伊集院？”伊集院没有反应，朝田看着他的睡相，不禁摇头。
　　抱起已经清瘦了很多的青年，朝田不忘替他摘下眼镜，小心地转过身用背推开里间的门，把伊集院轻轻地放在床上。为他拉过被子盖上。最终，朝田还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在伊集院唇边的那颗小痣上烙下一吻，关门离开。
　　关门声响起，伊集院悄悄地睁开眼睛，手抚上了刚才朝田吻的地方，“为什么……吻我？你说的那个研修医，是我吗？”疑问消散在空气中，无人回答。
　　外间的朝田亦是一夜无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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