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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在这里,一直在”
第二十四章 “我在这里,一直在”
1
疫情进入第二十五天,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
新增病例归零,重症患者陆续转轻,隔离营地里的呻吟声被偶尔的笑语取代。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候最不能松懈——疫病有反复的可能,尤其在一些体质虚弱的老人和孩子身上。
所以值夜制度依然严格。
子时到寅时,这是人体阳气最弱、病邪最易作祟的时辰。每晚这个时段,需要有人值守疫情观察哨——在隔离营地中央搭起的高台上,密切监视所有病区的情况。
这晚轮到林循和姬素问。
“你的腿不能久站。”林循在登上高台前说,“坐着吧,我站着看。”
姬素问没反对。她的腿伤虽然好转,但长时间站立依然疼痛。茯苓在高台上放了两个蒲团,一个小几,还体贴地煮了一壶姜茶。
秋夜寒凉,山风凛冽。
高台是用竹木搭成的简易平台,离地一丈,能俯瞰整个隔离营地。二十多间草棚在月光下排成整齐的阵列,大多数棚里已经熄灯,只有几间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那是值夜弟子在照看危重病人。
林循站着,目光扫过每一间草棚。姬素问坐在蒲团上,裹着厚披风,小口喝着姜茶。
两人都没说话。
这种沉默不尴尬,反而有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就像两个哨兵守在阵地上,不需要言语,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就够了。
子时过半,营地一切平静。
林循坐下来休息。姬素问递给他一杯姜茶,他接过,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很自然的触碰,谁也没刻意避开。
“冷吗?”他问。
“还好。”姬素问答,“你呢?伤口还疼吗?”
“快好了。”林循喝了口茶,热流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又一阵沉默。
然后姬素问忽然说:“我父亲……也是死在大疫里。”
2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但林循听出了其中的沉重。
他转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平静,但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
“我弟弟死后第三年,”姬素问继续说,“荆楚之地爆发‘瘴疠’——可能是你们说的疟疾,或者别的什么。父亲带着门中精锐弟子南下救治。”
她顿了顿:“走之前,他摸着我的头说:‘素问,你是长姐,要看好家,带好师弟师妹。等爹回来,教你《灵枢》最后一卷。’”
姜茶的热气在她面前袅袅升起,模糊了眉眼。
“他再也没回来。”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那种平静比哭泣更让人难受,“三个月后,只有苍术师兄一个人回来。他说,父亲在疫区染病,高烧七日,吐血而亡。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告诉素问,《灵枢》在石室第三排左数第七卷。’”
林循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那卷《灵枢》,”姬素问轻声说,“我后来看了。是‘刺法论’,讲如何用针法防治疫病。父亲大概是想告诉我……医者不能避疫,但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林循:“可我学得再好有什么用?我想保护的人,一个都没保护住。”
月光照进她眼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深深的自责,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孤独。
林循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明白她为什么对医术如此执着——那是父亲和弟弟用生命换来的传承。
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不敢靠近。
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次疫情中如此拼命——她要证明,这一次,她能守住。
3
“姬姑娘,”林循轻声说,“你父亲和你弟弟……会为你骄傲的。”
姬素问摇摇头:“他们死了。死人不会骄傲。”
“但活着的人会记得。”林循说,“石家坳的人会记得,灵枢谷的弟子会记得,那些被你救活的孩子会记得。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孩子:那年大疫,有个叫姬素问的女医者,救了我们的命。”
他顿了顿:“这就是传承。不是血脉的传承,是医道、是人心的传承。”
姬素问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说:“林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懂什么是医者。”
“我不懂。”林循苦笑,“我只是个迷路的人,不小心闯进了你的世界。”
“可你留下来了。”姬素问说,“在最难的时候,留下来了。”
这话里的深意,两个人都懂。
林循看着她,看着月光下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环抱,不是安慰,只是很轻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这次不一样。”他说,声音很稳,“这次有我在。我们一起守。”
姬素问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冷的颤抖,是那种情绪涌动时无法控制的颤抖。
林循的手收紧了:“我在这里。一直在。”
4
这个承诺太重。
重到姬素问的眼泪又一次涌上来。但她忍住了,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反握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
很用力,像在确认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高台下,茯苓抱着毯子过来换班。她抬头看见台上的两人——并肩坐着,手牵着手,在月光下像一幅画。
她愣住了,然后偷偷笑了,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但没走几步,撞上了巡夜的苍术。
“茯苓?你不是该去换……”苍术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顺着茯苓的目光,也看见了高台上的景象。
月光如水,洒在那对并肩而坐的身影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姿态自然而亲密。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那种氛围……不容错辨。
茯苓脸红了,小声说:“大师兄,师父是不是……”
“非礼勿视。”苍术立刻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后拉,“走,回去睡觉。今晚我替他们值夜。”
“可是——”
“没有可是。”苍术的声音严厉起来,“今晚你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吗?”
茯苓吐吐舌头,乖乖点头。
但转身时,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月光下,师父和林先生的背影,真好看。
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根在地下相连,枝叶在空中相触。
5
寅时初,天色最暗的时候。
营地东侧的一间草棚里,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林循和姬素问同时站起来。那间棚里住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有咳喘旧疾,这次染疫后一直恢复得慢。
“我去看看。”林循说。
“一起。”姬素问跟上。
两人下了高台,快步走向那间草棚。值夜弟子已经在里面了,正扶着老妇人给她拍背。老人咳得脸色发紫,呼吸困难。
“痰堵住了。”林循迅速判断,“需要吸痰。”
但这里没有现代吸痰设备。
姬素问已经拿出银针:“针天突、膻中、丰隆。先通气道,再化痰。”
她下针极快。三针下去,老妇人的咳嗽稍缓,但呼吸依然急促。
林循忽然想起一个土办法:“扶她坐起来,头前倾。茯苓,取一根细竹管,要光滑的。”
竹管很快取来。林循用酒精擦拭后,小心地插入老妇人咽喉深处——不是要吸,是要刺激咽喉,引发咳嗽反射。
“咳——呕——”
老妇人剧烈咳嗽,一口浓痰咳了出来。呼吸立刻顺畅了。
姬素问继续行针,林循则给老人喂了化痰的药汁。折腾了半个时辰,老妇人终于平稳睡去。
走出草棚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天快亮了。”林循说。
“嗯。”姬素问点头,“最危险的时辰过去了。”
两人并肩走回高台,准备收拾东西交班。
但姬素问的脚步明显慢了——她的腿又开始疼了。
“我背你吧。”林循忽然说。
姬素问愣住。
“就像上次你背我一样。”林循蹲下身,“来。”
这次姬素问没有拒绝。
她趴在他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林循稳稳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他的背很宽,很稳。姬素问靠在他肩上,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草药味,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
还有他走路时的节奏——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
“林循。”她轻声唤他。
“嗯?”
“谢谢。”她说,“谢谢你留下来。”
林循的脚步顿了顿。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声音在晨风中清晰传来:
“应该的。”
6
交班后,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茯苓伺候姬素问洗漱时,眼睛亮晶晶的,但很懂事地什么都没问。只是给师父敷腿时,动作格外轻柔。
“茯苓。”姬素问忽然开口。
“嗯?”
“如果你有一天,”姬素问看着她,“遇见一个……让你想留下来的人,你会怎么办?”
茯苓的脸“唰”地红了:“师父!您说什么呢!”
“只是问问。”姬素问淡淡地说。
茯苓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才小声说:“如果那个人……也愿意为我留下来,那我……就跟着他。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她说完,赶紧补充:“当然!我现在要跟着师父!师父去哪儿我去哪儿!”
姬素问笑了:“傻丫头。”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高台上的月光,浮现出林循说“我在这里,一直在”时的眼神,浮现出他背她时那个宽阔温暖的背。
还有手腕上那个青色纹身——倒计时还在跳动:
【78天05小时12分】
时间在流逝。
但这一刻,她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有人说过,会一直在。
哪怕只是在……还能在的时候。
而在林循的屋里,他正看着手腕上的纹身发呆。
倒计时在减少。
但刚才姬素问趴在他背上时,那个温度,那个重量,那种被依赖的感觉……
太真实。
真实到让他开始怀疑,三个月后,自己真的能离开吗?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疫情在好转,生活在继续。
而有些东西,在悄悄生长。
像种子破土,像花苞待放。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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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看点:
· 姬素问父亲死于疫病的往事揭露,家族悲剧完整呈现
· 疫情观察哨深夜谈心,两人建立“一起守护”的生死盟约
· “我在这里,一直在”——林循给出重量级承诺
· 高台牵手被茯苓苍术目睹,关系在门内半公开化
· 林循背姬素问,亲密互动从安慰升级为日常关怀
· 茯苓关于“留下来”的对话,侧面烘托主线感情
· 倒计时压力与情感羁绊的矛盾加剧,为后续抉择埋下伏笔
· 晨曦象征希望,疫情与情感双线迎来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