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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
帕兰科市警察局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厅。
王澍和索菲亚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桌上摆着油光锃亮的本地菜肴，王澍却吃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还是说有心事？”索菲亚放下手中的水杯，问道。
王澍摇了摇头，言语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惋惜，甚至还有一丝共情：
“我只是在想，凌小姐一个年轻女孩，有谈吐、有修养，她怎么会蹚进这样的浑水？”
“谁知道呢？”索菲亚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飘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带着几分过来人的见怪不怪，“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想一出是一出——就跟咱们当年如出一辙。”
她的语气里掺杂着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怀念，但更多的是被现实磨平棱角后的妥协。
“那时候觉得，正义就是一切，可以不顾生命危险，勇往直前……可眼下，成了家，有了牵绊，胆子反而小了，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不管不顾。”
婚姻、家庭、孩子，是一个母亲最坚实的后盾，却也成了最容易被人拿捏的软肋。
“你认为，她的供词，可信度有多少？”王澍问。
索菲亚陷入了沉默——
凌初霁的口供，虽然能自圆其说，但同时也暴露了“她具备杀人动机”。
在法庭上，这一点会被检方死死咬住，无限放大。以她目前极不稳定的精神状况，很难承受那样的压力，非常有可能在连环逼问下漏洞百出，甚至胡言乱语，将情况越描越黑。
她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班尼。”索菲亚无奈地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王澍，“我知道，你在凌小姐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影子。
“她善良、勇敢，甚至有些天真地相信，正义一定会站在她这边。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幻想着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讨回公道。这股傻劲触动了你……
“但是，你有没有冷静下来想过，什么样的人会在普尔大厦那种是非之地工作？她绝对、绝对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王澍一时语塞。
尽管多年未见，索菲亚却还是能敏锐地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冷酷只是他的武装色，其实内心比谁都要古道热肠。
明明自己手头上阿古约的案子还焦头烂额呢，索菲亚一通电话打来，他就硬生生挤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协助老同事破案。
索菲亚说得对，他确实因那点莫名的“共鸣”和同情，产生了私心，一时竟忽略了人性的复杂与善变。
王澍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定格在马路边一个正在等红绿灯的骑手身上。那人身穿醒目的橙色短袖制服，后背清晰地印着某外卖平台的logo。
“话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马尼拉点中餐外卖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索菲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不解：
“是吗？我没太注意。我在家很少点外卖，偶尔会在Grab上面点个全家桶犒劳一下同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王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那个外卖员，投向更远处。
就在几百米外的街角，一栋崭新的商业大楼正在拔地而起。虽然主体结构尚未封顶，但招租广告已经铺满了大街小巷，宣称这里将成为“马尼拉新地标”“数字经济新高地”“就业增长新引擎”。
不难预见，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建成下一个普尔大厦，成为这座城市畸形繁荣的又一个注脚，吞噬掉无数渴望财富的年轻灵魂。
王澍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有种预感，像凌小姐这样遭遇的外国人，未来怕是会越来越多……”
话音未落，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毫无预兆地重重拍在了王澍的左肩上！
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使得王澍条件反射地抬手，精准地扣住那只手腕，身体顺势半转，腰部发力，一个干净俐落的擒拿动作，就将身后之人控制住，疼得对方一顿哀嚎。
王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松。
索菲亚赶紧起身喝止：“班尼，快住手！他是丹尼尔！丹！咱们的法医啊！”
数年未见，曾经那个面容清秀的帅小伙，如今蓄起了浓密的络腮胡，气质虽然经验老道，眼睛却缺乏神采，浑身透着一股“班味”。
若非他额角那道疤痕，王澍恐怕很难一眼认出这位“六芒星”时期的老队友。
王澍松开手，脸上布满尴尬。为了挽尊，他故意皱着眉头，用嫌弃的语气嘟囔道：“丹，你不会刚验完尸吧……洗没洗手啊？”
丹尼尔揉着被捏疼的手腕，龇牙咧嘴，没有怪罪，反而调侃他：“班尼，你这身手，还是这么飒！看来巴赛市的药贩子没少折腾你。”
三人重新落座，压抑的气氛因这意外插曲缓和了些许。简单几句叙旧，难免带着物是人非的感慨。
索菲亚顺势提起了胡景田的案子：“丹，那个验尸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丹尼尔卷起一串意大利面塞进嘴里。
“正式报告还没那么快。不过死因基本确定了，”他咽下食物，表情恢复了专业的冷静，“药物过量。就是最近市面上流传很广的那款新型禁药，效果猛烈，副作用极大，听说已经送走好几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了。”
“药物过量？！”
王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站了起来，掉头就走。
索菲亚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哎，你要去哪儿？”
“去会会凌小姐提到的那个保安！”王澍头也不回，声音里满是抓住关键线索的急切。
索菲亚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刻抓起坤包和车钥匙，快步跟了上去。
丹尼尔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叉起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塞进嘴里，自言自语道：
“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这就跑了？真是不够义气啊……”
他的抱怨声被淹没在餐厅舒缓的背景音乐里，而王澍和索菲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旋转门后，钻入了外面那片危机四伏的街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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