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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左延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不是指冰灵根——那是七岁测灵时才发现的。是指更早以前,当我看着其他孩子在村里追逐打闹、为一块糖哭哭笑笑时,心里毫无波澜。娘说我性子冷,爹说像他,是个闷葫芦。
其实不是冷,只是觉得……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直到娘病逝那年,我才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是什么感觉。心口像被冰锥扎穿,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整整三天说不出话。爹抱着娘的墓碑喝酒,喝醉了就念叨:“阿芸,等等我,我就来。”
他没等到“就来”。娘走后第二年,爹上山采药遇上暴雨,失足坠崖。村里人说,他是故意的。
那年我十岁,成了孤儿。
守灵那晚,青山宗的叶长老路过村子。他说我根骨清奇,问我愿不愿意修仙。我问:“修仙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叶长老沉默片刻,摇头:“不能。”
“那我不去。”
“但修仙能让你活得久一点,”叶长老说,“活得够久,也许就能找到答案。”
我跟着他走了。
青山宗的日子很单纯:练剑、打坐、听道。我确实有天赋,冰灵根纯净,剑道悟性高,成了最年轻的内门弟子。师兄弟们羡慕,说我是天才,前途无量。
可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修炼是为了变强,变强是为了……不知道。也许就像叶长老说的,活得够久,就能找到答案。
直到矿洞任务,遇见吴姚。
她站在洞口,青衫素净,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阵法。于江絮絮叨叨说矿洞危险,她只回了一句“早去早回,我还要淬炼金丹”。
和我一样,是个木头脑子。
可就是这个木头脑子,在擂台上浑身浴血也不肯认输;在瘴林里扶着我说“一起走”;在千山矿洞最后时刻,握紧我的手说“那就一起”。
原来心不是冷的,只是没遇到能把它捂热的人。
十年生死,我们并肩走过。从师兄师妹,到生死之交,到……说不清道不明,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的东西。
虚空之海那次,前辈道侣说我们“天作之合”。吴姚耳根红了,我也没反驳。因为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只是没想到,这份“合”,要用修为尽废来换。
千山决战,燃烧元神封印金鳞魔尊时,我没后悔。吴姚看向我,我说“好”,是真的觉得好——能和她一起做这件事,比一个人活着更有意义。
只是醒来后,看着再也握不稳剑的手,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不是后悔,是……茫然。
就像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要修仙,现在不知道,不能修仙了,该干什么。
吴姚比我适应得快。她很快学会了提水浇花、生火做饭、缝补衣服。她的手以前握剑稳如磐石,现在穿针引线也很稳。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会对着月亮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做出捏剑诀的动作。
我知道,她也在想。
但我们都默契地不提。
搬到东海安平镇后,日子更简单了。紫烟真人建了座学堂,收留战伤残废的修士和凡人孩子。吴姚去教药草辨识,我去教木工修缮——不能用法术,就用凡人的工具,慢慢磨,慢慢修。
孩子们很喜欢她。他们会围着她,问她这株草有什么用,那朵花能不能吃。吴姚总是很耐心,声音轻轻的,像怕吓到他们。
她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以前干净利落,一个字都不浪费。
现在会笑,会讲故事,会在孩子摔倒时跑过去扶,会笨拙地哄哭鼻子的小丫头。
我喜欢看她这样。
虽然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做噩梦。
第一次发现是在搬来一个月后。半夜惊醒,她浑身冷汗,手死死攥着被子,眼神空洞。我问她梦到什么,她说梦见北原冰窟,韩锋他们炸成冰花的样子。
我把她搂进怀里,她的身体在抖。
“都过去了。”我说。
“我知道。”她把脸埋在我胸口,“可还是会梦见。”
后来噩梦越来越频繁。有时是红芍的脸,有时是瘴林的树妖,有时是千山矿洞的怨魂。每次醒来,她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要缓很久才能回过神。
我也做噩梦,只是很少说。
我的噩梦很简单:她在我眼前消失,我怎么抓都抓不住。
所以我们养成习惯:谁做噩梦醒了,就叫醒另一个人。不说“我梦到什么了”,只说“陪我坐会儿”。然后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窗外的月亮慢慢西沉,等心跳平复,等寒意褪去。
这样就好。
至少知道,这个人还在。
紫烟真人来看过我们几次。有次她委婉地说,云宁宗有种秘药,或许能调理我们的身体,说不定……还会有个孩子。
我和吴姚都沉默了。
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
我们的身体,经脉寸断,元神枯竭,全靠关骨道尊最后的“道陨甘露”吊着命。能像凡人一样活到老,已是侥幸。孩子……那是奢望。
吴姚握着我的手,对紫烟真人笑了笑:“前辈,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紫烟真人叹息着走了。
那晚,吴姚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左延,你遗憾吗?”
我想了想,摇头:“你活着,就是我最不遗憾的事。”
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我擦掉她的泪,说:“别哭。”
“没哭,”她说,“是高兴。”
我知道,她是真的高兴。
因为我们都还活着,还能一起看日出日落,还能在某个平凡的午后,为“中午吃什么”拌两句嘴。
这就够了。
于江偶尔会来,带着大包小包的丹药补品——虽然我们吃再多也没用。他会絮絮叨叨说宗门的事,说哪笔账又对不上了,说哪个弟子又闯祸了,说叶长老今天难得清醒,叫了他的名字。
说着说着,他会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们紧握的手,嘟囔一句:“烦。”
然后低头猛扒饭。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有些路,得他自己走。
就像我们,用了十年生死,才走到彼此身边。
......
日子如流水,一晃又是十年。
安平镇的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些去了宗门,有些留在镇上。我和吴姚的鬓角,也悄悄生了白发。
不是衰老,是当年燃烧元神的后遗症——生机流失得比常人快。
但我们都不怕。
这日黄昏,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小院的海棠树下。吴姚在缝补一件旧衣——是于江上次来落下的。我削着一根竹杖,打算送给学堂里腿脚不便的老先生。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云霞漫天。
吴姚忽然停下针线,看着远方,轻声说:“左延,你还记得虚空之海的前辈道侣吗?”
“记得。”
“你说,他们飞升之后,是不是还在一起?”
“嗯。”
“那我们……”她转头看我,眼中映着霞光,“下辈子,还能遇到吗?”
我把削好的竹杖放在一旁,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但我手心也不热。两个没有修为的人,连体温都比常人低。
“能。”我说得很肯定,“如果下辈子不行,就下下辈子。总能遇到。”
她笑了,眼角细纹温柔。
“那说好了。”她伸出小指。
我勾住她的小指,像许多年前,她还是金丹,我还是元婴时,在擂台上击掌为誓那样。
“说好了。”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
远处传来学堂下课的钟声,孩子们的笑闹声,渔民归来的号子声。
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我侧头看吴姚,她也正看我。
相视一笑,什么也不用说。
就这样,一起看月升,等潮生,度余生。
——左延,卒于安平镇小院。同日,吴姚握着他的手,安然阖目。
人们发现他们时,两人并肩坐在海棠树下,身上落满花瓣,嘴角含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月白、一枚冰蓝的珊瑚碎片。
那是当年,虚空之海的前辈道侣,留给他们的念想。
也是他们,留给彼此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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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砍我!但凡是谁都受不了修仙者沦为凡人的

本来想安排亲嘴的,但是想想不适合,真的不适合,他们俩就真的很单纯,抱和牵手都是很完美的亲密动作,别指望他们搞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