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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12章暗河卧底筹备
夜色落下来的时候,边城局的灯一间一间亮起来。
缉毒中队的会议室里,窗户半掩着,街边的噪音被挡在外面,只剩荧光灯嗡嗡的电流声。白板上那些红线蓝圈还在,石岭村、砖厂、窑洞被一个个圈住,延伸出去的是几条还没填满的空线。
“山上的这截,算是临时封住了。”姜临站在白板前,用笔头点了点那几道红圈,“但暗河这条线,在城里的那几处中转点还在。”
她在“老街仓库群”和几个小点上画了几个叉:“这些地方,我们盯过几次,打了几枪,他们就缩回去了。”
“再用警车和大喇叭往那边开,只会让他们记住你们省城人的车牌。”
“那就不让他们看到警车。”裴征靠在椅背上,转着笔,“让他们看到自己人。”
目光一起落在苏白身上。
“干嘛都看我?”苏白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写着‘自己人’?”
“你脸上写着‘新来的’。”姜临说。
“暗河这伙人最近想扩路子,老张不是说,他们在找新的‘跑腿小弟’?”
“你这年纪,刚好卡在他们最喜欢下钩子的那档。”
“你这夸我,听着怎么这么危险。”苏白小声嘀咕。
“说正事。”沈听澜打断,“老张。”
“在。”老张把烟往茶缸边上一按,掐灭。
“你说过,有个‘老熟人’,可以把我们带进暗河中转点。”沈说,“人呢?”
“人现在还在河那边混。”老张说,“叫刘豹,外号‘豹子’。”
“以前是跟我一块在暗河跑船的。”
“这几年混到岸上,给人看仓库、守货。”
“他敢带我们?”裴征挑眉。
“他敢带‘新生意’。”老张纠正,“暗河那帮人,最看重钱。”
“只要你手里拿得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会太管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刘豹这人嘴碎、胆大,”他顿了顿,“有时候也嫌命长。”
“他以前被你救过?”姜临问。
“救过一次。”老张说,“有一回他喝多了,在河上撞了船,要不是我把他拽上来,他现在早喂鱼了。”
“他欠我一条命。”
“这种人欠你一条命,不是好事。”姜临冷笑,“说不定哪天就还在你头上。”
“行了。”沈听澜敲了敲桌面,“先说计划。”
她在白板上画了三个圈,分别写上:
——刘豹(线人 / 引路)
——姜临(老江湖)
——苏白(新手马仔)
“刘豹负责牵线,把‘新生意’介绍给中转点的头。”沈说,“姜队扮老江湖,说自己有路子,从外头进了批货,想找条稳妥的暗道。”
“苏白,你扮他的小弟。”
苏白赶紧挺直腰:“我可以。”
“你可以的不是这句。”裴征笑,“是你演起来别太假。”
“暗河那帮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混社会,谁是刚从警校出来的。”
“你把这身警校味儿先收一收。”
“我都毕业一年了。”苏白不服。
“那你也就脱了身制服,脑子还在憋口号。”姜临道,“真遇上事,你别上来就喊‘依法严惩’。”
会议室里一阵低笑,压着紧张。
“卧底这件事,不是儿戏。”沈听澜打断笑声,“先把危险摆明。”
她目光转向苏白:“一旦身份暴露,他们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暗河这条线,在边城至少拿过三条人命。”
“以前有个小警员,被他们发现是在配合我们查账,”姜临接上,“第二天就飘在河上了。”
“我知道。”苏白咬了咬嘴唇。
“你真要去,”沈继续,“不会有人随时在你边上递盾牌。”
“我们只能在你后面。”
“你可以现在说不。”
会议室一时安静。
苏白抬头,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压了下去。
“队长。”他开口,声音有点发紧,却尽量稳着,“你不是一直说——总得有人往前站吗?”
“我……可以往前站一次。”
“你胆子不小。”姜临哼了一声,“就是有一点——太实诚。”
“现在开始,你得学会说假话。”
“我会。”苏白用力点了一下头,又补了一句,“你们可以教我。”
“教。”裴征笑,“从改名字开始。”
“你不能再叫‘苏白’。”
“那叫什么?”苏白愣。
“你这人脸白。”姜临瞄他一眼,“叫‘苏白’太惹眼。”
“暗河那帮人喜欢起外号。”老张插嘴,“什么‘阿狗’‘二毛’‘老四’。”
“你这张脸,一看就不像本地的。”
“从省城过来的打工仔?”裴征想了想,“姓苏可以留。”
“名——叫个普通点的。”
“苏明。”温止忽然说。
几个人看向她。
她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转着笔,语气淡淡:“‘明’嘛,‘明白人’。”
“也方便你记。”
“你以前是不是也有个什么‘明’的同事?”裴征随口,“我记得你刑侦那边当年有个……”
话说到一半,被沈听澜一个眼神截断。
“苏明。”沈重复了一遍,“就这个。”
她在白板上把“苏白”划掉,写上“苏明(卧底身份)”。
“现在开始,你得把这个名字记在骨子里。”
“有人问你,你叫什么,你第一反应必须是‘苏明’。”
“你哪儿人?”
“家里有什么?”
“为什么来边城?”
“为什么欠钱?”
“为什么愿意帮人跑这种风险活?”
“这些问题,你都得有答案。”
“而且——每次回答都得一样。”
·
卧底档案的那一栏变成“苏明”之后,后面的工作变成了“搭故事”。
“省城人。”姜临说,“口音收一点。”
“你们那边话一张嘴,就是一股子城里味儿。”
“我平时说普通话……”苏白试探。
“暗河这边不要求你讲多少方言。”老张说,“他们只看你是不是‘自己人’。”
“‘自己人’不是听你怎么说。”
“是看你——”他比了个手势,“敢不敢沾。”
“沾什么?”苏白不解。
“沾钱,沾货,沾血。”老张说。
“你现在要演的,是个‘为了钱啥都敢试一试’的穷小子。”
“你帮人拉一次货、收一次货,他们会盯你一阵子。”
“看你会不会多问一句不该问的。”
“看你会不会往警署跑。”
“你不能太机灵,也不能太蠢。”姜临补了一句,“太机灵,他们怕你。太蠢,他们不要你。”
“那我该怎么……”苏白有点抓耳挠腮。
“该你说话的时候,多说两个字。”温止说。
“轮不到你说的时候,闭嘴。”
“你以前在校园案里就学过。”
“现在换个场景。”
“话多容易露怯。”沈点头,“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你现在不是卧底。”
“你就是苏明。”
“一个欠网贷、被催债逼急了,想找条‘快路’的人。”
“你要在他们面前,把这条‘路’走得理所当然。”
·
“技术上这边我来。”温止把注意力转到白板另一侧,“你们要让暗河的人信你们有‘货’,起码得拿出点看起来像样的东西。”
她在白板上写下几个词:
——样品
——暗网账号
——资金截图
“老张你以前见过他们验货的流程?”她问。
“见过。”老张说,“他们一般不会真懂。”
“就是尝一点、看一下,顶多拿个试剂滴两滴。”
“装得好像自己很专业。”
“那就好办。”温止点点头。
“我会配一小批‘假货样’。”
“外观、味道、粗检试剂反应,都和真的差不多。”
“里面不会有真正的有效成分。”
“就算他们私底下真敢拿人试,也试不出激烈反应。”
“你这是……”裴征挑眉,“骗中骗?”
“安全一点。”温止说。
“我不会拿真货给这种人。”
“暗网账号这块——”她又在白板上写了个“壳”。
“我们会在警方案头开一套‘人设’,在暗网上挂个中性的代号。”
“用你们技术组新搭的环境,模拟几笔交易记录。”
“小额的,零星的。”
“让对方查的时候,查不到什么真实买家,但看起来像是‘刚入行的供货商’。”
“你这手戏,挺全的。”姜临看着她,“以前干这个?”
“以前给别人擦屁股。”温止淡淡,“这次给你们铺路。”
“资金截图这块,”她继续,“我们会借用几笔之前已经锁定的黑账。”
“账号名义挂的都是空壳公司。”
“截几张资金流图,抹掉敏感部分,留一些‘看起来有门路’的痕迹。”
“你们带着这一套去见刘豹。”
“他会看。”
“他看完要是信了,”她抬眼,“他就会赌一把,把你们推到暗河那边去。”
·
“刘豹那边,我来搭线。”老张说。
“他在河边一个小麻将馆附近混。”
“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吹牛。”
“你要真想见他,”姜临笑了一下,“给他两瓶酒、一包烟,再一个能听他吹牛的小弟,他能给你吹到天亮。”
“那这个小弟,”裴征拍了拍苏白肩,“就非你莫属了。”
“你要学会听他的话里挑字眼。”老张叮嘱,“他嘴碎,但知道哪条路是险的。”
“他嘴碎的同时,还能活到现在,就说明——”
“他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能说。”
“你要是真把他当朋友,他就会告诉你一点点。”
“你要是让他看出来,你是来打听他的。”
“那你就等着被卖。”
“卖给谁?”苏白下意识问。
“卖给任何愿意出价的人。”姜临说,“包括暗河,也包括——”
“某些不希望我们继续查的人。”
·
“时间上,我们得抓紧。”沈看了看表,“山上那票肯定会在圈子里炸开一阵。”
“暗河那边这两天会收缩。”
“等他们缓过气来,很可能会想——”
“换一批新马仔。”
“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开口之前,把自己送上门。”
“从今天开始,”她看向苏白,“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被停职的’。”
“停职?”苏白愣,“为啥?”
“枪支管理疏忽。”沈淡淡,“连带前两天面包车行动,你在报告里写‘情绪激动’两次。”
“这两点足够上一个‘内部通报批评+停职反省’。”
“你这案底好看。”裴征点头,“在暗河那边——更好看。”
“他们最喜欢这种。”姜临说,“有过案底、有过‘跟警察闹过别扭’经历的人。”
“你要记住。”沈说,“从现在起,你白天不在队里。”
“有人问,你就说——‘被停职在外面找关系’。”
“有人关心,你就说——‘不干了’。”
“你得先骗过你自己人。”裴征提醒,“暗河那边才会信。”
“我……”苏白咽了咽口水,“我能不能先跟我妈说一声?”
“不能。”沈冷静。
“你妈不在边城。”
“她知道了会打电话给你叔,你叔会打电话给他朋友,他朋友可能会碰巧认识某个在系统里工作的人。”
“风会这样漏出去。”
“那我就什么都不说。”苏白苦笑。
“这才是最难的。”温止轻声。
“卧底最难的,不是面对敌人。”
“是面对自己人时,还要装样子。”
·
散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大家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几个人在白板前。
沈听澜用手指抹掉白板一角,露出一块空白,又在上面写下新的几行字:
“刘豹 —— 联系人”
“暗河中转点 —— 老街仓库?小码头?”
“苏明 —— 卧底”
她把笔帽扣上,轻轻在白板上敲了一下。
“苏明。”她转过身,看着那个还站在门口发愣的年轻人。
“到。”苏白立刻挺直。
“现在开始。”沈说,“你不要再在走廊里随便喊‘队长’。”
“我们在公开场合见面,你就装作不熟。”
“……明白。”
“还有一件事。”她顿了一下,“这次任务,不成功可以撤。”
“撤回来,我可以照样骂你。”
“骂完,你还能接着干别的案子。”
“别想着用这一次证明什么。”
“你要是想拿命证明,”她眼神一沉,“我不会承认。”
苏白鼻尖有点发酸:“队长,我知道。”
他忍了忍,还是憋不住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最好。”沈淡淡。
·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窗外,边城的夜已经亮起了一条细细的灯带。
那是河。
暗河表面看起来安安静静,偶尔有小船滑过,灯点一闪又灭。
风从河面吹到山上,又从山上吹回城里,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巷子和破旧的楼道。
它带着味道,也带着消息。
这一次,它要把一个叫“苏明”的新名字,吹进暗河的耳朵里。
至于这阵风,会不会把什么别的也吹出来——
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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