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北京的秋晨，天空是一种清澈高远的蓝，阳光透过高层建筑的玻璃幕墙，洒下锐利的光芒。七点整，林晚打开酒店房门，陆星河已经等在走廊尽头。
　　他斜倚在墙边，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立领衬衫，衬得肩线挺拔。晨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淡金色，连睫毛都染上了细碎的光晕。见林晚开门，他直起身，手里提着的牛皮纸袋散发出熟悉的豆汁酸香。
　　"北新桥姚记，听说这家最正宗。"他走近，将温热的纸袋递过来。袋口凝结的水珠沾湿他修长的手指。
　　林晚接过早餐，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指，一丝暖意传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朋友圈。"他轻描淡写，"你昨晚转发了一篇北京小吃的怀旧文章。"
　　这个细节让林晚心头微动。她确实在深夜转发过那篇文章，没想到他不仅看到，还记在心里。
　　论坛设在国贸三期顶层的旋转宴会厅，落地窗外是北京全景。林晚的席位卡被安排在主位右侧，紧挨着行业泰斗李老。她刚落座，就发现斜后方多了一个临时加座——陆星河的名字赫然在列。
　　茶歇时分，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林晚正与李老讨论江南项目的文化价值，周维明端着香槟走近，手臂自然地虚揽在她腰后："李老，我们林总对传统文化的理解确实独到，这次的项目......"
　　话音未落，陆星河端着茶盏走近，巧妙地隔在两人之间，手肘不经意擦过林晚的后背，雪松的淡香飘来。这个距离超过了正常的社交分寸，却又恰到好处地彰显着亲密。
　　周维明脸色微沉："陆总跟林总很熟？"
　　陆星河微笑，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晚身上，"当然。"
　　他俯身取会议手册时，衬衫袖口掠过她的耳际，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刚才第三页的数据，是不是需要调整？"他靠得极近，近得林晚能看清他衬衫领口精致的缝线。
　　林晚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眼神与高三那个雨天，他在教室门口拦住她时一模一样。那天她因为父母吵架躲在教室哭，他找到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来一把伞。
　　李老笑着打圆场："星河还是老样子，他跟林晚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
　　茶歇结束的铃声响了，众人回到座位。陆星河在经过她身边时，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个若有似无的触碰。
　　论坛中场休息，林晚走进洗手间补妆。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她刚取出口红，就听到隔间传来周维明女助理的声音："周总特意从香港请来米其林团队，说要给林总一个惊喜......"
　　话音未落，镜中出现另一个身影。陆星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拿起她忘在台面的口红管，旋出膏体仔细端详："正红色适合谈判。"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唇线，抹去细微的晕染。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让林晚想起高三晚自习，他总这样帮她擦掉蹭花的钢笔水。那时他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头顶是昏黄的灯光，他的手指带着少年特有的温度。
　　"但回江南喝茶时，"他声音低沉，"还是豆沙色更衬你。"他指尖的嫣红化开，像毕业晚会那晚，她涂着这个颜色在台上唱《后来》。当时他站在幕布后，用手机偷偷录完全程，这个秘密直到大学毕业后她才从同学那里听说。
　　洗手间门被推开，周维明恰在此时走进来，见状笑容微僵。陆星河却从容地将口红放回她掌心，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腕内侧："周总，女卫生间还是避嫌为好。"
　　周维明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我只是来提醒林总，下一场演讲要开始了。"他看向林晚，"晚上我在国贸79订了位子，有些投资方想介绍给你。"
　　陆星河轻笑一声，靠近林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记得高三那次演讲比赛吗？你也是涂的这个颜色。"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那一刻，林晚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那个穿着校服、在后台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少女时代。
　　论坛结束的电梯里格外拥挤。陆星河虚扶着她避开人群，当周维明试图靠近时，电梯突然晃动，他顺势将她护在角落。薄荷糖的清冽气息笼罩下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豆汁余味。
　　"小心。"他唇瓣擦过她耳尖，温热的呼吸让她耳根发烫。电梯镜面映出周维明难看的脸色，而陆星河的手稳稳扶在她腰侧，指尖在西装布料上轻轻敲击——那是他们高中传纸条时的暗号，意思是"别怕"。
　　林晚想起高三那次地震演习，他们被困在电梯里十分钟。当时他也是这样护着她，在她手心敲着同样的节奏。那年他们十六岁，电梯里的空调坏了，汗水浸湿了校服，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当周维明开口邀约晚餐时，电梯到达楼层。陆星河抢先道："抱歉，我们已经约了厉家菜。"他整理领带时，故意露出衬衫领口的红痕——今早她递豆浆时不小心蹭上的朱砂印。
　　电梯门关合的瞬间，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八点，我订了包间。"不是询问，是告知。就像高三那年，他总是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她家楼下，手里拿着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酒店顶层的茶室安静私密，窗外是长安街的璀璨灯火。陆星河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紫砂壶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记得高二春游吗？"他忽然开口，"在茶山，你非要学采茶，结果被虫子吓得往我怀里躲。"
　　林晚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当然记得，那天太阳很大，茶山的香气醉人，她扑进他怀里时，能听到他如擂的心跳。
　　茶室门被推开，周维明不请自来："听说你们在这里喝茶，不介意我加入吧？"他自然地坐在林晚身边，"林晚，听说你在找非遗传承人？我认识几位苏绣大师......"
　　陆星河泡茶的手未停，紫砂壶倾泻的茶水在杯中激起漩涡："周总说的大师，是不是去年涉嫌抄袭林绣手法的那位？"一句话让周维明脸色骤变。
　　茶香氤氲中，陆星河推来一杯茶："高考完那天，你说要去北京追梦。现在梦想实现了，"他目光灼灼，"要不要尝尝，我为你守了这么多年的茶？"
　　林晚端起茶杯，茶汤澄澈，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脸。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在车站对她说："我会等你回来。"
　　茶室的檀香还未散尽，林晚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想逃离那过分稠密的空气。她需要空间，需要厘清被陆星河搅乱的心绪。走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脚步声被吞噬，只有心跳在耳膜上敲击。
　　转角处的消防通道门虚掩着，透出幽微的光。她正欲经过，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从暗处伸出，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地将她拉进门内。
　　“咔哒”一声，门在身后合拢。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从头顶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陆星河将她困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茶气，铺天盖地袭来，瞬间淹没了她的感官。空间逼仄，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透过衬衫布料传来的体温。
　　“躲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锁住。
　　林晚背部紧贴着冰凉的门板，试图维持镇定：“没有……只是透透气。”
　　“透气？”他低笑，气息拂过她的额发，“从茶室到走廊，你的‘透气’路线，恰好避开了所有我在的方向。”他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他的视线，“林晚，你撒谎的时候，睫毛会颤。”
　　这个过于亲昵的指控让她耳根发热。她想反驳，却在他深邃的注视下失了声。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压抑的渴望、隐忍的怒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我……”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落下。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试探，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攻城略地。初始带着惩罚的意味，唇瓣相贴的力道甚至有些重，碾磨着她未出口的辩解。林晚浑身一僵，手下意识地去推拒他的胸膛，却被他更紧地箍住腰身，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颈，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颈侧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唇齿间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合着刚才茶水的微涩和一丝薄荷的凉意——他刚才一定也吃了那颗糖。这个认知让她心尖一颤。
　　抗拒的力道渐渐松懈。他的吻也随之变得缠绵，从强势的掠夺转为细致的品尝，像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舌尖轻柔地撬开她的齿关，耐心地引导、勾缠，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欲和……珍视。
　　远处，隐约传来周维明寻找她的呼唤声：“林晚？你去哪儿了？”
　　这声音像一盆冷水，让林晚瞬间清醒。她开始挣扎，偏头想躲开他的吻，声音破碎：“有人……会看见……”
　　陆星河的动作一顿，却没有放开她。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声音因情动而沙哑得厉害：“那就看见。”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湿润微肿的唇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要看到她灵魂深处，“我等你，等得够久了。久到……快没耐心了。”
　　“陆星河……”她唤他名字，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应急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危险又迷人。他再次低头，这次吻得轻柔却深入，仿佛要将积攒了十余年的思念与渴望，都倾注在这个吻里。直到她缺氧般轻哼出声，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黑暗中，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他依然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林晚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与她同样剧烈的心跳。消防通道里寂静无声，却仿佛能听到时光流淌、坚冰碎裂的声音。那个困扰了她十几年的问题，似乎在这个带着茶香与薄荷味的吻里，找到了模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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