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恰如初遇

　　雪越下越大，将北京染成一片素白。姜玧儿坐在沙发上，手中的股权协议复印件像烙铁一样烫手。窗外的雪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段泽延的未接来电已经积累到七个，最后他发来短信：“在开会，晚点联系你。爱你。”

　　“爱你”两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五年前，他也是这样，一边说着伤人的话，一边在暗中为她家解决危机。为什么他总是选择隐瞒？为什么他从不相信她能与他共同承担？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段泽延推门而入，肩头落满雪花，脸上带着疲惫而温暖的笑容。

　　“雪真大，差点堵在路上。”他脱下外套，走到她身边，“怎么不接电话？我担心...”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笑容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慌乱。

　　“玧儿，这个...你从哪里拿到的？”他的声音干涩。

　　“你父亲送来的。”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所以这是真的？五年前，你确实收购了我父亲公司的股份？”

　　段泽延闭了闭眼，在她身边坐下：“是。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在我以为你嫌弃我家境普通、配不上你的时候，你其实在暗中资助我家？段泽延，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伸手想碰她，却被她躲开。

　　“告诉我真相，”她盯着他，“全部真相。”

　　段泽延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五年前，就在他们毕业前夕，姜父的公司因投资失败濒临破产。段泽延无意中得知这个消息，决定暗中相助。但当时段氏集团也面临危机，他能动用的资金有限。

　　“我本来想等公司情况好转后再告诉你，”他的声音低沉，“但后来发生了周雨萌的事，我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我觉得再提起这件事，只会让你觉得我在施舍。”

　　姜玧儿怔怔地看着他：“所以你说那些话，不只是为了保护我免受周雨萌的伤害，还因为你觉得...我在知道你帮助我家之后，会因为感激而和你在一起？”

　　他艰难地点头：“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掺杂任何其他因素。”

　　荒谬感涌上心头，她几乎要笑出来。五年的误会，五年的痛苦，竟然源于他这种可笑的想法？

　　“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她的声音哽咽，“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所以你才那么轻易就放弃我。我拼命努力，考上北大，读研读博，创办工作室... partly是为了证明我配得上你。”

　　段泽延的脸色变得惨白：“玧儿，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我...”

　　“但你用行动告诉我，你不相信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不相信我能陪你共渡难关。”她站起身，泪水终于滑落，“五年后，你依然如此。收购周浩轩的公司，对付周雨萌，还有这个——”她指着那份股权协议，“你总是自作主张地为我安排好一切，却从不问我要不要。”

　　他急切地站起身：“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我需要的是尊重和信任！段泽延，我要的是一个平等的伴侣，不是一个永远把我护在羽翼下的守护者！”

　　雪还在下，无声地覆盖整个世界。公寓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

　　段泽延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他轻声说，“每一次，当我以为能给你幸福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我变得过度保护，变得不敢冒险...”

　　姜玧儿擦掉眼泪，平静了一些：“这就是问题所在，泽延。爱情不是规避所有风险，而是一起面对风险。”

　　她取下手指上的订婚戒指，轻轻放在茶几上。

　　“这个，我先还给你。”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玧儿...”

　　“我不是要取消婚约，”她打断他，“但我需要时间思考。思考我们是否真的适合在一起，思考你是否能真正把我当作平等的伴侣。”

　　窗外，雪渐渐小了。城市的灯火在雪幕中晕染开來，模糊了边界。

　　“我依然爱你，”她轻声说，“但我不知道这样的爱，是否足以支撑我们走完一生。”

　　段泽延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明白了。”

　　那一夜，姜玧儿搬回了自己的公寓。段泽延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帮她把行李搬上车。

　　临走前，她回头看他一眼。他站在雪地里，没有打伞，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和头发，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给我一点时间。”她说。

　　他点头，目送她的车消失在街角。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段泽延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那枚戒指。茶几上还放着她喝剩的半杯茶，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五年前，他因为自以为是的保护失去了她；五年后，他差点重蹈覆辙。

　　手机响起，是周浩轩：“泽延，并购案的资料你看了吗？”

　　他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浩轩，我问你，我是不是一个很自以为是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能保护好所在乎的人。但事实上，我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周浩轩叹了口气：“爱一个人，确实会让人变得过度保护。但重要的是，意识到错误后，知道怎么改正。”

　　改正。这个词在段泽延心中回荡。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写一封邮件。不是给董事会的报告，不是给客户的方案，而是一封给姜玧儿的信。

　　这一次，他决定不再隐瞒任何事，不再自作主张。他要向她完全敞开自己，包括所有的脆弱和不安。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姜玧儿站在窗前，看着雪后的月光。手指上还残留着戴戒指的感觉，空落落的。

　　手机里是她和段泽延的合照，他们笑得那么幸福。爱情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相爱。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赴英的计划书。无论感情何去何从，她都决定接受剑桥的offer。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

　　雪后的北京格外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思。两盏孤灯，在两个不同的窗口亮着，照亮着各自的前路，也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真爱从不是坦途，但每一次颠簸，都让相爱的人更看清彼此，也更看清自己。在这个雪落无声的夜晚，两颗心在疼痛中成长，准备迎接真正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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