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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车辆向正东方向行驶了一天后,周遭的环境便开始急剧恶化。
即使坐在密封性极佳的越野车内,也能隐约闻到一股带着腐烂的腥气,车内的空气过滤器发出比以往更明显的低鸣,表明在加大功率工作。
原本坚实的土地逐渐被广阔的泥泞滩涂所取代,这正是大江大河入海口常见的冲击平原地貌,只是如今,这片滩涂浸润着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粘稠的 “锈红色”水域,这诡异的颜色,或许源于海底翻涌上来的沉积矿物质、大量死亡腐败的海洋生物血液与躯体,甚至是某种未知的变异藻类疯狂繁殖的结果,浓烈的腐败气味正是从这里弥散开来。
在锈红色海洋的深处,昔日繁华都市的轮廓如同巨兽的骨骸刺破水面,由于空气中介质复杂,那些摩天大楼的剪影显得朦胧而扭曲,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然而就在这片朦胧之中,一个极其庞大、盘踞在某座标志性大楼上的黑影,却是清晰可见!
那黑影的轮廓,依稀可辨是多条巨大、柔软的触手,它们如同巨蟒般缠绕着楼体,甚至有一部分慵懒地垂入锈红色的海水中,尽管无法看清细节,但那超越常识的规模、那亵渎文明造物的姿态,以及其本身散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感,都无比真实地宣告着,那片海域,已是人类禁地,是孕育了不可名状怪物的温床。
“那是什么东西?”沈青囊望着远处那盘踞楼体的巨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止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不知道,但绝对不能被它发现,莫工,保持距离,绕行,我们只负责记录和建立通讯,绝不靠近!”
车辆在广阔的锈红色滩涂上艰难前行,莫工紧盯着控制面板上开始轻微波动的数据,眉头越锁越紧。
林越望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被工业废料染成铁锈汤一样的海水,默默想着:“没想到黄泥汤变异成更难看的颜色了,只是,如果淹没是一种清洗方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副驾上的陆止瞳孔骤然收缩,厉声道:“2点钟方向!”
车辆在莫工操纵下猛地侧滑,众人回头时,只见与原处滩涂融为一体的腐蚀巨蛤正缓缓闭合外壳,隙间溢出的惨绿色毒雾将空气灼出涟漪。
莫工紧盯着控制面板上波动加剧的数据,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焦虑:“不对劲,牵引力在持续下降,阻力异常增大,我得下去看看轮胎情况。”他的手刚触到门把,就被陆止死死按住,精神感应带来的生理性颤抖正沿着队长的手臂传递:“全速撤退!现在!”
当车辆咆哮着冲回硬化路面时,他们看见特种轮胎外侧已蚀成蜂窝状,数只半透明的蚀胶虫正用黏液分解橡胶,花纹深处更嵌着试图咬合轮胎的变异贝类——从出发至今的顺利让他们都放松了警惕,这片滩涂本身,就是一头活着的腐蚀巨兽。
沉默地更换上备胎之后,越野车只能沿着龟裂的旧公路遗迹缓行,那些被植物顶开的裂缝,此刻竟显得如此亲切。
车辆没驶出多远,前方路面突然布满蛛网状裂痕,无数亮白色结晶覆盖在裂缝间,如同撒满碎钻的鳞片,在昏光下折射着不祥的流光。
“直接压过去?”莫工攥紧方向盘,车辆防爆胎能承受弹片,但眼前这东西透着邪门。
“停车。”陆止把呼吸面罩扣在脸上后下车,他蹲在安全距离外,用枯枝轻触结晶——
“咔嚓。”
树枝应声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如激光切割,随即他将断枝掷向旁侧看似完好的路面,整片地基应声塌陷,露出下方蜂窝状结构深处锈红色的水光。
“这玩意能直接削断轮胎,底下路基早就烂成豆腐渣。”陆止回到车内时,摘下面罩的脸上带着凝重,“绕路。”
莫工沉默转动方向盘,控制台光屏上,实时地形模型像滴在纸上的墨迹般缓慢扩散,模型之外仍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陆止则手持一块手绘板,执笔在旧地图上标注,笔尖划过的地方,新的海岸线如同伤口结痂般凸现,他不仅标注塌陷区,更在旧地图的便利店符号旁写下“水深及腰”,一张实时更新的、关乎生死的新海岸线地图,就在他的笔尖下一点点延展开来。
这一整天,车辆都在未知与危险中艰难蜗行,每一次绕过塌陷区,每一次避开可疑的结晶地带,每一次感应到潜藏的生物威胁,都消耗着陆止的精神力,即便是A级强者,在如此高强度、无休止的预警下,也开始感到不堪重负,临近黄昏时,陆止的眉心已不自觉地紧蹙,太阳穴处甚至能看见微微鼓起的血管。
“陆队,你需要休息。”沈青囊作为医生,最先察觉到他状态的下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精神力消耗太大了,再硬撑下去会出问题。”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在昏暗的暮色中,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些低矮的、有人工修葺痕迹的棚屋轮廓,像是一个小型的聚居地。
“前面好像有个落脚点,”莫工也看到了,“去那里休整一下?”
陆止用力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沉声道:“好,过去看看,保持警惕。”
这是一个几十人的小聚居地,与其说是基地,不如说是一个拙劣模仿古代宫廷的滑稽戏台,为首的异能者是个肌肉虬结的力量强化系壮汉,他自称“陛下”,占据了最完整的房屋,让其他面黄肌瘦的幸存者“服侍”他,更离谱的是,他竟将聚居地里寥寥几个女性都“册封”为妃,俨然过起了土皇帝的日子。
看到了这支只有一位壮年男子的队伍,这位“皇帝”倨傲地要求他们行跪拜大礼。
陆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面对壮汉倨傲的跪拜要求,他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磅礴的精神力已化作实质的重锤。
壮汉瞬间眼前漆黑,天旋地转,如同被扔进离心机,直接栽倒在地,惊恐挣扎。
小队终于得到一整晚的休整。
准备离开时,他们指点这些幸存者带着被封闭了五感的异能者北上去东临基地安顿。
失去了首领的压制,又得到了医治和指引,幸存者们纷纷点头,表示会尽快收拾,前往东临。
车辆沿高地公路行驶时,沈青囊突然指向右侧:“快看海面上。”
众人望去,只见数百米外的锈红色海面上浮起连绵的磷光带,无数半透明水母正随潮汐涌动,它们伞盖下垂落的触须如血丝缠绕,在黄昏天光下构成一幅妖异的流动织锦。
“它们在往内陆移动。”陆止的指尖按住突跳的太阳穴,精神壁垒感知到孢子密度正在递增,“按这扩散速度,预计明天凌晨会覆盖东侧公路。”
前方是一片广袤的、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沼泽区,据旧地图标识,那里曾是长江一条支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浑浊的水面上,巨大的鱼尸翻着白肚皮,鳞片脱落处裸露的肌肉组织也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败色。水面突然炸开!数条形态狰狞的变异鱼猛地窜出,疯狂撕扯同类的遗体,这些变异鱼背部的骨骼如尖刺般外露,红褐色的鳞片边缘锐利如金属薄片,鳃盖外翻,露出内部暗红色的、过度增生的鳃丝,它们浑浊的眼珠里只有对血肉最原始的贪婪,不过片刻,那具鱼尸便被分食殆尽,只余几缕破碎的组织在金属色的水波中沉浮。
车辆加速驶离,林越回头望去,原来地球清洗病灶,用的不仅是洪水与丧尸。
他们持续绕开危险区域,陆止的电子手绘板上,那条代表新海岸线的轨迹不断延伸。
某天,一直紧盯着窗外环境的林越忽然注意到,那令人不适的锈红色海水,颜色似乎正在变淡,又经过一段路程,那粘稠的锈红终于彻底被更熟悉的泥黄色所取代。
“海水颜色变了。”她出声提醒。
几乎同时,车内所有人都察觉到,那一直需要空气过滤器全力运转才能隔绝的刺鼻腐蚀性气味,也显著减弱,直至微不可闻。
“我们可能已经离开了那片高污染区域。”陆止分析道,一直紧绷的精神似乎也舒缓了些。
环境改善后,前方又开始出现零散丧尸,它们漫无目的地在滩涂或废弃的公路上游荡。
莫工沉稳地握紧方向盘,说了声:“坐稳。”
下一刻,改装过的重型越野车便如同钢铁巨兽般,直接碾了过去。
车辆继续往南,驶近了一个破败的、依着荒废村落建立的小型聚居点,尚未靠近,风中已捎来激烈的争吵声。
“赔钱!必须赔钱!”一个干瘦、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正揪着一个同样面黄肌瘦老头的衣领,唾沫横飞地吼叫着,“老子当初可是给了二十万的彩礼!养了她八年!八年啊!七个赔钱货!一个带把的都没有!现在倒好,直接挺尸了!你们家这是诈骗!断我老X家的香火!”
旁边一个老妇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哎哟喂我苦命的女啊……生下来就该扔沟里……她自己没本事生儿子,怪得了谁……”
“沟里?!”中年男子猛地甩开老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前头几个赔钱货一生下来我就扔沟里了,免得浪费粮食!谁知道就末世了呢?本以为这次总该是儿子,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那个鬼样子!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倒,能生出儿子才怪!出来就没气了,肉那么少,煮出来还不够一碗的!就是你们家的种不行!”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土墙,尘土簌簌落下。
“老子那二十万不能白花!现在钱没用了,你们得折成粮食赔给我!双倍,不,三倍!少一颗米,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她也煮了!你们动作快点,否则肉都要臭了!”
那坐在地上的老妇像是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喃喃道:“粮食……哪里还有粮食……你煮吧,都煮了吧……反正也活不成了……”
“走吧,别在这里下车了,这里的空气都是臭的。”沈医生再也听不下去,紧紧捏着不住发抖的手指。
莫工一言不发,立刻操控车辆调头,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
就在他们驶离破败村落不久,负责警戒的陆止低沉开口:“一点钟方向,土壤有异动。”
——只见无数灰白细小的手臂顶开泥土,那些被称作“赔钱货”的亡骸正破土而出,它们大多维持着女童身形,更有几个蜷缩成婴儿大小的躯壳,还不能直立,只是用前肢在尘土中拖行,这些重归人世的死者困惑地原地打转,空洞的眼眶“注视”着曾拒绝她们的世界。
“天哪……” 沈青囊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将一声低呼压回喉咙。
连一向沉稳冷静的陆止,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他见识过无数惨状,但眼前景象带来的心理冲击和诡异程度,远超面对成群的狂暴丧尸,他握着电子手绘板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手背青筋微显。
就连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莫工,也罕见地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视线死死盯住窗外,仿佛在试图用他熟悉的物理逻辑去理解这绝对不科学的一幕,最终只能化为一片茫然。
林越凝视着它们,心跳速度加快了两拍,收回目光迅速对莫工说:“莫工换路,尽快绕过它们,往远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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