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铛

　　那边，晓鸥把那对正在干仗的夫妻塞进了调解室，出来看见凌子谦，“来了？”她说。
　　凌子谦朝她一点头：“晓鸥姐……”

　　生怕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隋铃把手背到身后猛拽他衣袖，凌子谦回头，她便偷偷朝他使眼色。
　　凌子谦忍不住笑了。伸手用力在她脑袋上一揉，不顾她拼命使眼色，扭头就叫：“晓鸥姐，晓鸥姐啊。”

　　晓鸥走到他面前：“你叫魂呢。”
　　“姐，我来接我，”凌子谦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女、朋、友回家。”

　　晓鸥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结巴了？”
　　隋铃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想说话。

　　就不该叫这货来。
　　不想叫舅妈来是怕丢脸，结果这货一来，脸反而丢得更大了。

　　而且她才知道，就算“家属”来了也不能马上走，需要写保证书，写完还要签字才能离开。
　　隋铃：“……”

　　“你说你，哎，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凌子谦倒是入戏很快，走去调解室的路上，痛心疾首地指着她，“小小年纪跟别人打架。”
　　“你怎么可以如此的堕落，如此的凶残，如此的，如此的堕落！”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他索性再用回了第一个。

　　隋铃努力忍住想暴打他的冲动，磨着后槽牙悄声说：“你戏过了。”
　　凌子谦掰着她的脑袋往旁边推，义正言辞道：“好好走路，别离我这么近，警察同志看着呢。”
　　隋铃：“……”好家伙，这届影帝就你了。

　　晓鸥拿过来两个盒饭，隋铃一边吃盒饭一边趴在桌子上叹着气写检讨。打从高中毕业之后，她就没写过这玩意，如今重操旧业，还颇有些感慨。
　　凌子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晓鸥聊天。

　　“你们店刚开业，生意还行？”晓鸥问他。
　　“离这么近，你自己过来瞧呗。”

　　说着话，凌子谦从盒饭里捡了块鸡腿丢进了隋铃盒饭里。隋铃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眯着眼睛笑：“多吃点哦宝宝，这样才有力气跟人干仗呀。”

　　“不可以打架。”晓鸥训斥了一句，回复了他上一个问题，“最近特么忙得跟陀螺一样，没空。”
　　“那我回头告诉简哥，等你有空了会过来。”凌子谦说。

　　“随便你。”晓鸥淡淡说。
　　“等你光临哦，不见不散。”凌子谦朝她比了个心。

　　“我报警了啊！”晓鸥捏紧了拳头一副想揍他的模样，又看向隋铃，“妹妹，你到底看上这奇葩什么了？”
　　隋铃啃了口鸡腿肉：“可能是我品味比较奇特吧，就喜欢大脑结构异于常人的物种。”

　　晓鸥：“嗯，我看也是。”
　　“这叫有品位。”凌子谦在一旁闲闲地插话。

　　隋铃瞥了他一眼，无声作呕吐状。
　　凌子谦扬起嘴角笑了笑。大概是觉得逗弄她很有意思。

　　“姐姐，写好了。”隋铃把写好的保证书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晓鸥接过保证书扫了一眼，示意他俩可以走了。

　　凌子谦等困了，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摸了摸隋铃的头：“走吧，宝宝。”
　　隋铃瞥了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两人走出派出所门口挺远了，她开口警告他：“这事你不要跟别人讲，尤其是我舅妈。听到没？”
　　凌子谦个子高她很多，迎着大太阳打了个哈欠，他垂着目光看着她：“啧，你也觉得丢脸啊。”

　　隋铃：“我只是不想她担心。”
　　“哦，那就是觉得丢脸。”

　　一下子被戳中了内心真实想法，隋铃激动起来：“对，很丢脸，所以你不要再说了！”
　　“被我知道就不丢脸了吗？”凌子谦又笑，“你挺不拿我当外人啊。”
　　隋铃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凌子谦！……”话音戛然而止。

　　一张脸骤然凑到了面前，沉沉笑着问她：“怎么不叫宝宝了？”
　　“……”

　　“翻脸不认人啊你。”见她不说话，凌子谦伸出食指，虚虚点了一下她鼻尖，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委屈，“哼，真是无情。”

　　可能是离得太近了，有一瞬，那手指好像真的刮到了她鼻尖。吓得她像个弹簧一样往后蹦了一大步。
　　“……无聊！”绷着脸说完，她扭头就走。

　　脸上热热的，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她伸手挡住了阳光。
　　走了没两步，手机响起了消息声。

　　Q：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回头，凌子谦居然还站在原地，笑吟吟看着她，无声地张了张口：“女、朋、友。”

　　隋铃赶紧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天是真的很热。
　　烧得她脸滚烫。

　　女孩的背影已经遥遥远去，凌子谦回身，也准备离开。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下。

　　小虞村纠察队大队长：演技那么烂。一星。

　　看到这，他哈哈大笑。
　　又过几秒，消息再次弹出：谢谢你今天帮忙（爱心）

　　目光落在那颗红色的爱心图标上，他愣了一下，随即打字：你这是又手滑了？
　　想了想，他把这行字取消掉，把手机收回了兜。

　　*

　　闫庆馨不到五点就忙完回来了。拎着满满两兜子食材，进门就嚷着肚子饿。因为中午太忙，她没吃午饭。
　　隋铃坐在院子里，正在用手机搜索市里的图书馆，平时也没什么事，她想去图书馆逛逛，借本漫画书看。看见闫庆馨拎着东西走进来，她起身想去帮忙拿。闫庆馨说不用，让她只管等着，一会在院子里涮火锅。

　　“派出所的盒饭不咋好吃吧。”她指了指袋子里的虾，兴冲冲朝隋铃说，“这个虾好吃，我刚去市场拎回来的，可新鲜了呢。”
　　“盒饭味道还行。”隋铃回她，“有鸡腿。”

　　两个人在院子里支了张小桌子，涮起了火锅。
　　吃了有一会，隋铃后知后觉地才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闫庆馨看着她笑，“是我报的警啊。”
　　隋铃再度震惊：“你报的警？？”
　　“对啊。”闫庆馨看她这么激动，有些不解，“怎、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过于激动了，隋铃随口回了句“没什么”，低下头吃东西。
　　心里那个悔啊……
　　早知道就不该多此一举，直接给舅妈打电话了。

　　“在里头呆的久吗？”闫庆馨问。
　　隋铃：“就、问了些话，很快就让我走了。”
　　写保证书的事她选择性略过，觉得这事怪丢人的。

　　“哦。”闫庆馨不疑有他，笑眯眯地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多吃点多吃点。”
　　“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觉，咱们当当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隋铃听着她的话，不由想起迟进才在咖啡店门口大闹那一次，心说早就见过了。

　　吃饱喝足，隋铃负责洗碗。
　　洗好碗，她回到房间。床头的玫瑰花早上换过水，依旧很新鲜，淡淡的香味在房间内飘散着。隋铃闻着沁人的花香，坐在书桌前，打开平板，随手画了一张画。
　　画里是一条小路，路的两边开满了粉色打碗花，天是透蓝的，云是轻薄的。

　　打量着这幅画，她觉得似乎哪哪都好，色调漂亮，形起的也很准，但又总是缺了点什么……
　　想半天没想出来到底缺了什么，她颇有些不耐烦地想把画删除。
　　放在桌旁的手机忽然响了。

　　有人打来了语音通话。

　　微信名“花裙子”。是花奶奶。

　　隋铃盯着来电看了两秒，冷不防想起老太太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犹豫着不是很想接。
　　想了想，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小同学，晚上好哇。”电话对面，花奶奶笑得很慈祥。
　　“奶奶，有事吗？”隋铃问她。

　　“吃晚饭了吗？”
　　“嗯嗯，吃了。”

　　“好。奶奶有个问题想问你哦。”花奶奶说，“知不知道小虞村做饭最好吃的人是谁呀？”
　　还好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
　　隋铃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也很好奇对方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便问：“不知道，谁呀？”

　　“当然是我呀。”花奶奶笑眯眯地说。
　　隋铃：？

　　“呐，现在小虞村做饭最好吃的我本人，盛情邀请小同学明天来我家里吃早饭，你来不来呀？”
　　？？

　　好端端的，这老太太为什么要请她吃饭，还吃的早饭。
　　她根本就起不来。

　　想了想，她决定婉拒：“奶奶，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
　　“来嘛来嘛。”电话对面，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甚至撒起了娇。
　　撒娇的同时又强调了N遍自己做的食物有多美味，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吃上一口她做的饭简直会是人生一大憾事的感觉。

　　“好吧。”最后，隋铃还是心软了，“我接受您的邀请。”
　　“真好，哎呀，真好。”得到答复，花奶奶听起来很是高兴，“那明天见哦。”
　　“好的。”隋铃说，“明天见。”

　　第二天，隋铃起了个大早，空着肚子出了门。
　　出门之前还跟舅妈讲了花奶奶要请她吃早饭，问舅妈要不要一起去。也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什么，感觉听了这话，舅妈脸色都变了，并且很干脆地摆手拒绝了她。甚至在她离开的时候向她投去了略带同情的目光。

　　隋铃：“……”
　　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按照昨晚花奶奶发来的定位，她一路走着。
　　花奶奶住在村尾，担心她会迷路，还特意嘱咐让她走村外的大道，大道两旁都用栏杆封着，对面是海。沿着大道一直走，就能到她家。

　　这会还很早，路上没什么人。不知道哪家的大公鸡在打鸣，叫得可响。
　　海风像没睡醒一样慢悠悠地在吹。

　　耳边垂落的发丝被风吹了起来，隋铃伸手将碎发拢到耳后，察觉到脚边有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在拱。
　　低头，居然是那只小黑猫。

　　“大米饭。”隋铃弯下腰摸了摸猫猫头，笑着说：“早上好啊。”
　　小黑猫仰头看着她：“喵呜～”

　　小黑猫似乎很愿意亲近她，她走到哪里，它就一蹦一跳地跟到哪里。
　　手机地图显示即将抵达目的地。

　　沿着路旁的栏杆再往前走一段，有几层台阶，下了台阶，就是花奶奶家的院子。她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像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森林。

　　隋铃停下脚步，望着下面的院子，一转头，小黑猫不见了。

　　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了一会，没找着小猫，倒是意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蹲在个角落里，位置很不起眼。她本身是个近视加散光，且度数还不低的情况下，却很神奇地一眼就看到并认出那人是凌子谦。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像块石头。宽大的T恤勾勒出他瘦削单薄的脊背，又很像一株营养不良的蘑菇。
　　蘑菇顶着一朵乌云，是副摇摇欲坠的懒散模样。

　　指尖燃着一根烟，发会呆，他才想起来抽一口。动作很机械，目光也是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隋铃托着下巴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栏杆上，看他发呆。

　　好奇这人在想什么。
　　看那表情，应该，是在想难过的事情吧。

　　不多时，她看到一只脏不溜秋的小白狗摇着尾巴从另一边跑过来，蹭凌子谦的球鞋。
　　凌子谦低头看了它一眼，用脚把小狗往旁边扒拉了一下：“去。”

　　小狗不走，甩着尾巴要过来贴贴。
　　发现撵不走它，凌子谦叹口气，放弃了。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狗粮，又从地上薅了片菜叶子，把狗粮撒在上面。小狗尾巴摇的更欢了，低头库库干饭。
　　凌子谦抱着胳膊蹲在那看小狗狼吞虎咽。

　　他摸了摸小狗的头：“你也没有家吗？”
　　“你闻着我身上有跟你一样的味道，是不是？”

　　小狗是听不懂人话的，因此他絮絮叨叨的，更像在说给自己听。

　　“没事，没有家就没有家呗，咱不稀罕。”
　　“你当流浪狗，我当流浪汉，这组合多酷啊。”
　　“你说对吧？”

　　听不懂人话的小狗抬起头，想看一看眼前这个虽然啰里吧嗦，却又看起来很悲伤的善良人类，冷不丁却看见上方的栏杆上趴着一颗丸子头。
　　也不知在那偷窥了多久。

　　小狗笃定这是颗邪恶的丸子头，它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眼前这个人类，于是嘴巴一张，它大叫：“汪！”

　　使命达成。
　　再加上已经吃饱了，小狗撒着欢便跑走了。

　　留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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