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个故事(2)
玲珑楼坐落于渭城城西、玉川江江畔。虽名为楼,实则是由几座建筑环绕而成的清幽小院,院内花木扶疏,假山叠石,处处透着雅致。
主楼设计精巧绝伦,宛如后世制作的三层蛋糕,层层收缩,错落有致。每层皆按圆形布局设有若干隔间,布局巧妙,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不失通透感。三层是全封闭式的包厢,装饰华美,专为贵客准备;二层为半开放式的雅室,既可品茗赏景,又能欣赏表演;一层则是以屏风分隔的雅座,既营造了良好的饮食环境,又不妨碍青年才俊结交畅谈。中间轴心处环绕着一圈自顶部垂落的纱帘,轻纱曼舞,如梦如幻。用餐之时,轴心舞台上会有技艺精湛的乐师演奏,丝竹声声入耳;喝茶时段,纱帘徐徐展开,轴心舞台上会有身姿曼妙的伶人或舞姬表演,令人赏心悦目。
连生与白溱之在一层靠窗的位置寻了个雅座坐下,两人点了几道平日里常吃的菜肴——花蓝桂鱼、白汁圆菜、一品锅,都是些玲珑楼的特色菜。刚吃到一半,连生正夹起一块鱼肉,便听到隔壁雅座传来熟悉的声音,那略带尖细的嗓音隔着雕花屏风隐约传来,让他动作一顿。
“镜琰,你坐这边吧。明天你要参加比试,万一在窗边吹风着凉,感染了风寒影响发挥可就不妙了。”
“已是四月初了,天气渐暖,不碍事。”随着清朗的男声回应,连生意识到这人正坐在自己身后,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
略带娇嗔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好吧,反正你武功高强,那些参赛的都不是你的对手。”
白溱之听到这声音,眉头瞬间微蹙,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显然他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蒲玉芝。他用眼神询问连生是否换个位置,连生只是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瓷碟,示意继续吃饭,然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欸,对了,我听说那个李琦钰也报名参加比试了,我看他分在了丙组。”隔壁雅座中的另一个男声响起,显然不知道隔壁坐着被他议论的正主,语气中带着几分看热闹的雀跃。
刚刚还捏着嗓子娇柔说话的蒲玉芝听后立即变了口吻,声音尖锐了几分:“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能在哥儿组里‘大杀四方’了!真不明白世上怎么有他这样不自量力还爱出风头的人!”
明镜琰早已习惯蒲玉芝针对李琦钰,听后仿若未闻,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只是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另一位起话头的人与他们几人并不在同一书院,所以对蒲玉芝的态度感到十分新奇:“我之前就听说李琦钰会些功夫,在书院里揍过几个欺负人的刺头。怎么?同为哥儿,你这般针对他,莫不是羡慕他武力惊人?”
蒲玉芝夸张地瞪圆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我?我羡慕他?别开玩笑了!”说罢,用余光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明镜琰,见他不为所动,又抬手捏着手帕压了压嘴角,语气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意蕴:“你不是哥儿,你不懂哥儿的心理。这世间入朝为官的哥儿能有几个?为官后受重用的又有几个?哪怕学识顶了天去,也不过是去翰林院吃书灰!那李琦钰能不懂吗?他可太懂了!镇国公府可是有资格送孩子进宫和皇子一起读书的,他小时候就是跟着三皇子、五皇子一起受教于我祖父的。还是破格呢,让一个哥儿进宫做伴读,何等荣耀!结果呢?结果启蒙后不到半年就被退了出来,不然他那么早来渭城做什么?定是犯了皇上的忌讳!现在他那些不屈人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无非是给自己未来嫁人找个好噱头,搭个好跳板罢了!”
连生一边听着隔壁蒲玉芝那自以为是地高谈阔论,一边在意识中同007吐糟:“隔壁那只虎皮鹦鹉台词怎么都不带变的?三个世界线了,从语气到内容,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007从连生的脑中飘出,化作一道微光飞到隔壁雅座转了一圈,“何止台词,连衣服都穿的同一件月白色锦袍,腰间玉佩都是那只成色一般的翡翠双鱼佩,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眼见白溱之怒气冲冲地要离座去隔壁理论,连生眼疾手快地抬手按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蒲老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介意教你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
见隔壁雅座突然安静下来,连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扬声道:“还不过来行礼?”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起身,007在连生脑中实时转播:“他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不多时,蒲玉芝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敷衍地作了个揖:“小侄(芝)见过世叔。”说罢,他斜睨了白溱之一眼,语气轻蔑:“这玲珑楼世叔倒是总爱带着不三不四的人来,也不怕失了身份。”
连生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五门里你算哪一门啊?不过是沾了点家中长辈的光罢了。白溱之这次联考排在第三位,马上便可入仕为官,他可不是你嘴里说的去翰林院吃灰的哥儿。”
蒲玉芝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世叔会谋划啊,小芝佩服。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免得打扰了世叔进食。”说罢一扭腰,转身快步进了隔壁雅座,屏风后传来他低声抱怨的声音。
007连忙飞到连生耳边,“别生气,这孙子在B世界线成了一张饼!大肉饼!被北燕的马蹄子来回碾了好几下,死无全尸!不过说真的,李琦钰中毒时在京城,当时这鹦鹉也恰巧回京城探亲。他对你意见这么大,绝对有重大嫌疑!”
若说将李琦钰的完整记忆和007提供的原本A’世界做对比,完全没有变化的当属蒲玉芝。
经历了一上午的消化与心理建设,连生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世界存在哥儿这一第三性别的设定。通过融合李琦钰前十九年的人生记忆碎片,并与007提供的A’世界线进行交叉对比,他发现有几人的行为轨迹出现了显著偏差。结合第一个世界的经验来看,那些受神秘力量影响的个体,往往在关键节点最容易发生重大转变。
李琦钰,年方十九,乃是镇国公李延山的嫡子。作为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按照大周祖制,承袭爵位本是顺理成章之事。但这一切都在他出生之前——那年冬季的一场边境浩劫中彻底改写。
彼时,他尚在母亲萧氏腹中不足七月。北燕铁骑突然撕毁和平盟约,以三万精兵突袭北境重地雁门关。他的父亲李延山身为镇国公兼周定军最高统帅,亲率十万将士迎战。那一战起初凭借地形优势占尽上风,甚至一度包围了北燕先锋部队,最终,却因敌军绕至军队后方偷袭并烧毁粮草,而惨败——六万大周将士血染疆场,广武城和翁城两座城池相继失守。消息传回京城,文定帝龙颜大怒,若不是镇国公府作为开国元勋,且李家几代人世代镇守北境、在军民中声望极高,定会落得削爵罢官的下场。即便如此,文定帝仍借机收回了李延山手中周定军的兵权,只保留其国公虚衔,命他即刻回京闭门思过。
李延山在这场惨烈战役中得以存活,并非因他武艺超群或运气眷顾,而是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的孪生弟弟李延海当时恰好在边关探望兄长,两人不仅面容相同,连日常穿戴都极为相似。北燕派出的死士在夜色中刺杀时认错了人,李延海替他而死。
可这一切看似北燕入侵的悲剧,实际是文定帝精心炮制的政治阴谋。彼时文定帝即位仅三年,朝中大权被太师府、镇国公府等几个世家大族牢牢掌控,尤其李家军权在握、民望日隆,已隐隐威胁皇权。在彻夜难眠的恐惧与猜忌中,文定帝与心腹太监设计了这场阴毒的连环计:先是以密信联络北燕国主,许以广武城、瓮城两座城池为谢礼,换取北燕配合上演‘假入侵真刺杀’的戏码;再暗中调走李延山麾下最精锐的玄甲营,让周定军变成无牙的老虎。当李延山从被俘的北燕军师口中用酷刑撬出这个惊天秘密时,手中的虎符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可以起兵清君侧为弟报仇,但镇国公府三百余口族人将化为灰烬;他若隐忍,胞弟的血海深仇便永无昭雪之日。
最终,家族存续压倒了个人恩怨。当时恰逢李延海的遗孀柳氏因难产离世,却拼死为李延海留下了一个男婴,只比李琦钰小了月余。李延山在灵堂前做出了痛苦的抉择:对外宣称要将爵位传给亲弟之子李子桓,以告慰‘为救自己而死’的弟弟在天之灵;暗地里却将知情者全部诛杀,对外宣称自己的嫡子是一名哥儿。这个决定是否让他夜夜被愧疚缠绕不得而知,仅从事实来看:便是让李子桓做明面上的靶子吸引皇帝的监视,而真正的嫡子则以哥儿的身份在暗中成长。
李延山自以为机关算尽,却没料到帝王心术远比刀剑更狠毒。李琦钰七岁那年深秋,镇国公府突然爆发‘时疫’,李延山与三位忠心老臣一夜之间暴毙,太医诊断为“肺热壅盛”。当时李琦钰正因天资聪颖被选入宫,与三皇子、五皇子一同师从大儒蒲玄(蒲玉芝祖父)开蒙读书。萧氏当机立断,以“嫡子受惊需静养”为由辞去伴读之职,连夜将他接回府中。两年后,当宫中传来“命李子桓入东宫做伴读”的消息时,萧氏或意识到京城已是龙潭虎穴,遂将李琦钰送到渭城——已致仕的萧老尚书家中,从此骨肉分离,只靠每年一封加密家书维系联系。
自此,李琦钰便以‘萧家表少爷’的身份在渭城外祖父家中生活,直至十九岁。他跟着外祖父修习儒家经典,跟着舅舅学习武艺强身,表面上是个不问世事的读书人,暗地里却从未忘记父亲临终前“保全自身”的嘱托。而他的母亲萧氏则带着堂弟李子桓继续留在京城,扮演着‘重情重义的国公遗孀’,用柔弱的肩膀扛起整个家族的伪装。
此前,A'世界与B世界并无差异,无论是历史进程还是社会发展轨迹均如出一辙。然而,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李琦钰同时斩获联考与武试双料榜首的那一年,两个世界线开始显现出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在A'世界线中,李子桓主动请缨率军北上征讨北燕,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成功收复了被侵占的三座军事重镇,更在凯旋途中经渭城得见阔别十二载的堂兄李琦钰。这次重逢让兄弟二人得以促膝长谈,共同谋划为李家平反昭雪的详细策略。此后,凭借多位当世大儒的鼎力举荐,李琦钰顺利步入仕途,先后提出多项利国利民的改革方案。文定帝特派他前往河西治理水患,李琦钰不仅亲临一线督导堤坝修筑工程,更是为流离失所的灾民重建了家园。经过多年地方历练,恰逢新君炀和帝即位,李琦钰被擢升为吏部尚书。与此同时,镇守雁门关的李子桓屡次击退北燕来犯之敌,更是一举收复了当年李延山兵败丢失的广武城和瓮城,迫使北燕连发三封求和国书。借此良机,兄弟二人终于通过北燕使臣之口揭露了当年镇国公府的冤案真相。炀和帝亲赴李氏宗祠祭奠以示诚意,并赦免了李琦钰多年来以哥儿身份示人所犯的欺君之罪。李琦钰因感念父亲当年决策有失,主动放弃承袭爵位,专心辅佐新君,最终在三十二岁荣膺太傅之位。而李子桓则率领周定军南征北战,先后平定收复了西戎、南越、北燕,为大周开疆拓土。
反观B世界线,虽然李子桓同样成功收复三城,却不知因何种缘由未能前往渭城与李琦钰相会,兄弟二人仅通过书信约定八月中秋回京再议。同年十月,李琦钰初入仕途,便不知被何人所害,在缠绵病榻半年后英年早逝。河西治水重任落在白溱之肩上,虽然最终完成,却因耗时三年之久,导致大量灾民或死或沦为盗匪,严重损耗了国力。炀和帝即位后虽励精图治,但终是因种种事宜拖累难振国威,李家冤案亦迟迟未能昭雪。大业三年,即李琦钰去世五年后,李子桓也在抵御北燕入侵时壮烈殉国,此后大周内忧外患不断。大业八年,一串天灾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大周与周边三国相继走向灭亡。两个世界的命运截然不同,一个走向辉煌,一个坠入深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