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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06
他和姑姑打电话。
“我这边也一直有在找人解我的疑惑,曾经认识一个很特别的人,你别着急,我明天就去拜访,他是个高人,有很多人身上发生奇怪的事都会找他解决,我以前是以为不会再发生了,没有特意找他解。”
卫奕栋等了两天,姑姑又给他打电话。
“我已经找到了他,他说如果知道来龙去脉,知道苦主的名字,可以帮我们化解。”
他突然想起我讲的电影《寻梦环游记》里面讲遗忘那一部分,像是明白了什么。
曾堂爷爷瞪着疑惑浑浊的双眼,想了半天,从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木箱里,找出了一个发黄的记事本。
“我爷爷把当时的事记了下来,看看有没有那位祖先的名字。”
这次幸运之神终于降临了,那位曾曾奶奶临走之前,告诉了三儿子她先夫的名字,三儿子特地记录了下来。
他们为这位不得安宁的先祖找回了名字,并请那位神秘的人做一些特别的仪式。
我觉得咨询室的温度越来越冷,手臂和小腿裸露的皮肤都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不是我的来访者亲身经历,我也参与了其中一部分,我会认为这种故事只会出现在小说里。
“如果不是我的亲身经历,我会以为这是电影才有的情节。”卫奕栋好像在读我的心声一样。
我不是滋味的笑着说:“真有点《基督山伯爵》的意思,而且还是灵魂版的。”
他苦笑。
我拿下卡牌摊开给他:“你再看看这张卡牌。”
他盯着那张小丑牌,我再一次慢慢地把他带进轻度的催眠态中。
好半晌他终于说:“我看到他了,他正从人潮中离开,挥手很平静地跟我告别。”
我把热茶推到他的面前。
“看来真的不一样,说实话,你这个案子让我有点三观震碎。”
他捋捋头发,苦笑了一下:“我也是,我觉得自己本来活在一个很正常的世界,有时候会看看一些异怪小说或者电影,但我从来没觉得跟我有任何关系。”
我深以为然,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会隔着一层雾一层纸。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个奇异的夜晚和阳台的惊险,我也不会太相信卫奕栋所说的感觉,也不会提醒他去追寻自己的身世。
只是代际传递到底可以延续多长时间?到底以一种怎样神秘的方式传递?而我所遭遇的事情,也是一种代际传递吗?
“你说这个事情为什么会独独发生在我和我父亲身上呢?我自问我和我的父亲都不是坏人。”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困惑。
这个问题相当不好回答,我如何说才能让他从中解脱,不再被影响?
我沉思了一会儿:“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听说过,来自佛教的思想。”他点点头。
“我对地狱的理解就是一种让人很痛苦的境况,地藏王菩萨这句话带有自我奉献和牺牲的精神,当他看到还有人在受苦,他不忍心自己独自成佛得到极乐。”
“那么我愿意将你和你父亲这种遭遇诠释为这种精神,对于你们的整个家族来说,也许你们就是那个具有地藏王菩萨愿力愿心的人,只有最强大者和最有慈悲心的人,才能肩负起拯救家族的命运。”
“我想你的存在,对你的家族意义重大,也许你生来就为众人所期盼,你的出生是一个重大事件,你并非芸芸众,无足轻重,你生命的延续,是你家族新的开始新的可能性,是你们改变了这个家族的最终走向。”
后半段开始,我逐渐在用一种游吟诗人般的语调,像春风吹拂着万物般的轻柔语言催眠他。
他微微仰起头,双眸轻闭,脸上仿佛有一朵历经风雨的睡莲缓缓舒展花瓣,所有的纠结与不安都随着那轻柔的舒展,消融在清新的空气里,只余下释然的恬淡。
“老师,谢谢您。”好半晌他睁开了双眼:“我很久都没有如此的放松了,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我摇摇头:“谢谢你的故事,打破了我固有的认知,让我可以从不同维度来看待这个世界。”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不同程度地看见。
“你说得很对,”对面的人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拿起茶壶把烫茶倒在杯子上,激起一层层袅袅的白雾,使得若隐若现的人脸愈发高深莫测。
这是一间禅室,自带一种祥和舒缓的氛围,宽大的木桌和茶椅,最里的墙边是一只檀木高柜,最宽的那格台面摆满微亮的油灯,再上一层供着慈悲济世的佛像,细细直条的香在冉冉燃烧,飘着令人心神安宁的气味。
“你信佛吗?”对面隐在白雾中的人影问。
我不是特别相信,也不是完全不信,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处在教科书式的正统唯物主义,庄子说过: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最近我意识到自己就像那只井底之蛙和夏天的虫子,被空间和时间锁在一个认知的牢笼,困在所谓科学的信息茧房当中。
因此当莎莎说:“我的一位香港客户要到华寺拜访智空师父,他们相交多年,每隔一两年都会见一见,我作陪,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最近的确有许多疑惑。”
白雾渐渐散去,一双智慧的眼睛慈爱地等待着。
我想了一会回答:“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因为我甚至不太弄清佛到底指的是什么?我认为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能度人苦海,使人得到智慧,可是身边信佛的人只叫我吃素,念经放生,我总觉得那不是我需要寻找的东西,如果只是拘于形式,我觉得我是不太相信的。”
“你很诚实。”他的微笑有着洞悉人世的豁达。
“你不是走这条道路的人。”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佛讲的是无我,但你想知道的是,我是谁?”
我内心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如果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怎么放下这个我?
“走哪一条道其实最终没有分别,都是想获得智慧,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
“是,但最近发生有些事,我无法用现有的知识体系来解释,这让我很疑惑。”
我把自己那晚发生的事以及卫奕栋的案子说了。
“重重叠叠,缘起缘灭,复如轮转!”他似在感叹又在总结。
“施主的两个案子更能体现出众生在无边无量的世界中循环与轮回,一个是时间的横向,一个是时间的纵向,阿弥陀佛。”
“师父,其实我是想知道,我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是否真实存在?”
“在世俗谛层面上,你所看的所听的,当然是真的,因果律本就是真实不虚。”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我对佛学的术语没听懂,师父轻言细语耐心地解释了胜义谛和世俗谛的两个层面。
我沉默了好一会。
“我仍然有些难以接受,不是难以接受真假,而是难以接受因果轮回理论,因为相信这个,那么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我必须相信自己是邪恶的,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一种果报,我对这一点难以接受。”
我一直试图弄清楚自己是谁,假如我相信这个理论,那么我必须接受这个我在人生中所遇到的一切坏事,都是一种果报,原因都是我不足够好。
智空师父露出一点狡黠轻快的笑容:“世人通常把因果律理解为因果报应,其实这是有偏差的。”
他徐徐地呡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
“因果律只是宇宙运行的一种规则,就像花开花落,阴阳交替的自然规律一样,有因就会有结果,但并非就是一花结一果如此简单。”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此中谓之缘。如果说因是一粒种子,但仅有种子并不能长出植物,一粒种子到底能不能发芽,生长,然后结果,还需要土壤、水分、阳光、温度等等,这些条件就是这粒种子的缘。”
“我们在世间遇到的种种结果,皆得因缘和合而生,因很重要,缘很玄妙,因此施主不能单一反推,正如施主的朋友所遇到的一切,并不是其自身所引发的结果,而是家族的共业,那施主自身所遭遇的一切,又岂非一定是自己所为而定义自己便是恶呢?”
我被这种过于深奥的理论震慑了半晌,只能浅薄地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一些恶果的发生呢?”
师父摇摇头:“一切随缘,了无牵挂。不要害怕承担结果,果子如若成熟,就让它自然落下。”
“那就是接受一切的发生,这样会不会太消极?”
“接受是了业,但不再种下同样的种子,就需要积极地走出无明。”
我仍有不甘:“那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它从何处来。”
师父微微一笑:“你真的不知吗?还是不想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师父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微笑:“我看见恐惧的阻碍。”
“无论那是什么,它不过都在你心中,若能看到缘起,便见缘灭,如不肯见,即不能破。”
余音随着渺渺的烛香烟雾在室内回荡又慢慢地向窗外散发,自然而然消失在空气中与天地融为一体。
出了禅室,莎莎已经转完佛塔回来了,轻轻喘着气,脸色有种运动后的健康红润,像是挂在树上红通新鲜的苹果。
“和大师聊得怎么样?”她一边拿出纸巾擦汗一边问。
“有些懂了,有些没懂,他让我慢慢参悟,如果我完全懂了大概能原地飞升。”
“哈哈,大师说话一向如此,我每次都是不懂的都装懂点头就是。”
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虽然好像道理都正确,但明白了是否就能马上解决问题得到幸福呢?其实就像是夜晚的路灯,它仅仅只是能帮人们照明,但走出什么样的路还得是走路者本身。
因果论是过去与未来在玄妙上的无法预测,即使同一个因由,卫奕栋和家族其他早逝者唯一的区别是他幸存了下来,幸存的原因是他在当下觉知并积极寻求解决之道。
当下才是唯一的道路。
我挽起莎莎的手:“还是借了你们的缘,我才能够见上大师一面,走吧,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家很好的素菜馆,我们一起去吃素菜吧。”
哲学家叔本华说过:世界上最大的监狱,是人的思维意识。成长就是不断在打破自身的固有思维,也许人生每一个痛苦的点,都在帮助我们扩展自身。有时候我们不一定能够立刻知道答案。
我的问题虽然还未得到解答,但就像智空师父所说的,一切都是缘,缘包含了所有发生的条件,既然问题已经出现,答案也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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