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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凶宅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杀朝廷命官!"
黑暗中,那人的声音醇厚又低沉。
灯笼的光晕勾勒出他穿着宽袍的背影,以及随风微动的拂尘。
唐离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剑柄上,身形微侧,将纪鹞护住大半。
纪鹞轻轻推开了唐离,拱手作辑道,"纪鹞拜见太傅大人。"
只见那人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你被绑在刑房之日,被蒙住双眼,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早在因京都惨案,太子于东宫召见我与博丞尹时,我便觉得你的嗓音太过熟悉。"
纪鹞接着道,"更何况,博丞尹乃是三品高官,他的上面,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太傅的声音自带威严,"我要你杀得是许瑾欢,你为何敢杀博丞尹?他乃朝廷重臣,你……不怕死吗?"
纪鹞负手而立,为了避免暴露蓝色的眼眸,悄然撤离昏黄的烛光下。
"我一直不懂,既然你是因为预言,要与我合作,可又为何将我安置于博丞尹手下?"
太傅甩了下拂尘,"自然是因为不便于将你带入太傅府内。"
纪鹞笑道,"起初,我也这么想的。",她接着道,"可在京都惨案之时,博丞尹所做之事太多可疑,让我否定了这个推测。"
"细细讲来。"
"查案之时,许瑾欢早已命人搜查过书房,一无所获。但为何,博丞尹直奔书房而去,还能搜出密信?"
纪鹞接着道,"上面所述,可以当做巧合。但是更巧合的是,许瑾欢忠于陛下,他拿到密信未曾打开,便直接派林玖送入宫中。可不到一个时辰,尚穆岭便掌握了案件所有的动向,直指远在齐州的永宁王。"
太傅微微颔首,"接着讲。"
"全程参与之人,许瑾欢忠于陛下,万不可能将密信告知尚穆岭。而我,一直跟在许瑾欢身后,丝毫没有机会。只有可能是廷尉寺之人,或博丞尹。"
纪鹞停顿一下,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更为可疑。"
太傅问道,"何事?"
"便是博丞尹对我的杀心。京都惨案,本就与我无关,可他偏要拉我入局。且他明知我曾与许瑾欢在雾耳山交手,与官军对战。而博丞尹却公然将我,置于许瑾欢眼皮底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太傅的视线落到纪鹞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那便是,博丞尹想要借许瑾欢之手,除掉我。可我与他无恩无怨,为何要除掉我呢?"
"且他还屡屡威胁我,直至方才,还令刘全埋伏在回京途中。若是为了杀许瑾欢,他该埋伏在官道,而非小径。在许瑾欢被人救走后,刘全也并未急着去追捕他,而是全力围剿我。也就是,自始至终,博丞尹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我。"
纪鹞踱步到太傅身前,昏黄的灯光,将她冰蓝色的眼眸,全然暴露在太傅的视线里。
她轻启唇瓣,"他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太傅你当时将我放在博丞尹手下,目的并不单纯!"
太傅依旧从容道,"那我有何目的?"
"我是你安插在博丞尹手下的眼线,即使我并不知道此事,但是博丞尹定是这般想的。也就是,博丞尹早就有叛逆之意。而太傅你,已有所猜测。"
"那博丞尹投靠了谁?"
纪鹞踱步道,"他投靠的必然是太子的对家。我虽并未涉入朝堂斗争中,但在东宫与太子相见之时,我便知道太子的对家定是弘野尚氏!"
她走到太傅身后,"从刑房相遇之时,你便交给了我两个任务。一是杀掉许瑾欢,二是除掉博丞尹。"
太傅转身,爽朗笑道,"纪鹞,你太过聪慧。可是,也太过自信。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博丞尹,可有想过善后之事?"
纪鹞负在身后的手,冒着汗珠,语气却一如往常。
"所以,我也在赌,赌你这个幕后主使,是否会主动现身,还是舍掉我这颗棋子?"
远处传来了更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正向这边蔓延。
博丞尹府中追兵并未放弃,且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太傅的宽袖被寒风填满,"此事,幸在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否则,你今夜很有可能命丧于此。"
眼看追兵的火把,照在他们身上。
太傅一松手,手中灯笼落地,瞬间被冷风熄灭。
他语气淡然,"出来吧!"
瞬时,从街道两侧屋檐上同时冒出多个黑衣人,手持利剑,腰佩箭筒。
太傅面带笑容,命令道,"杀死追兵,一个不留!"
"是!"
随后他们如风中树叶,一致向追兵而去。
太傅眼含赞赏之意,"纪鹞,恭喜你,考验通过了!"
此事过后,第一天,京中风平浪静。
第二天,毫无波澜。
第三天,依旧如常。
直至第四天,纪鹞都在怀疑是不是博丞尹没死成,京中议论开始频起。
有人说,博丞尹是暴毙在家。
又有人说,博丞尹是被小妾所害。
还有人说,他是被政敌所害。
直到,纪鹞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度支尚书的凶宅,并重新命人刷漆。
终于,开始有人将纪鹞与博丞尹之死,连接在一起。
但于当时来说,恩主与小吏是非常牢靠关系,以下弑上,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因此,尽管无一人能拿出证据,纪鹞这个名字,依然传入京都之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还带有一些负面含义。
纪鹞正与唐离坐在院中,喝茶。
那些死尸已被官府移走,青石板上的血迹被清洗几次,仍然留下淡淡的痕迹。
"公子,为何要向太傅请求,搬入这座凶宅?"
纪鹞吹了下茶中热气,"京中难在找到如此大的宅院,更何况害死陈府的凶手,又不是你我。"
唐离皱着眉头,道,"可它总归是不吉利。"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座宅院,必然藏有尚未发现的线索。"
"什么线索?"
"全家被灭,凶手却逍遥法外。那些凶手又不是神,总是要留下痕迹的。"
唐离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这与我们何干?"
"身处乱世,多知道些,总是有用的。没准儿,以后会靠它获取些什么。"纪鹞接着道,"大当家还没抓到刘全吗?"
唐离摇了摇头,"那日,刘全惨败,带着部下逃窜而去。大当家派人分别守在博丞尹府外以及郊外的院子里,刘全并未回来。"
"无妨,他的主子已死,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当家可将博丞尹在郊外的部曲,纳入其中?"
"已将他们,并入我们的私兵里。"
纪鹞唇角勾起笑容,"让他带一批私兵,去西州与赵占,共同管理我盘下的荒山。"
她接着道,"追杀刘全之事,便交于你。"
"是。"
唐离本想转身离去,突然顿住脚步,"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
他拿下嘴中的狗尾巴草,用手攥紧了它。
"既然公子可以花钱买下杜予落,为何……当日不能买下我妹妹?"
纪鹞沉默地审视唐离片刻,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她冷笑道,"唐离,你越线了!"
唐离立刻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该死!"
纪鹞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与此同时,在京中修养几日的许瑾欢,被皇帝紧急召入宫中。
刚到陛下的寝殿外,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之处。
殿外的回廊下,有禁军侍卫来回巡视着。
他们面如冰铁,手握利剑,像一颗巨石猛然压在许瑾欢的心头。
许瑾欢在内监的引领之下,进入殿堂。
吏部尚书柳勋、尚书左仆射赵文、御史中丞吴江等心腹大臣,皆跪在地上,沉默无声。
静到许瑾欢,可以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随后,他越过图案繁复的金丝楠木屏风,来到寝间。
太子和太傅,已然垂头立在皇塌之前。
许瑾欢看到皇帝两颊凹陷,在榻上艰难呼吸的模样,似风中残烛。
顿时,已明白一切。
他嘴唇颤抖地跪在地上,"微臣拜见陛下。"
皇帝无力地睁开双眼,灰色的瞳孔看向许瑾欢。
"咳咳,快,快起来!"
许瑾欢跪行到塌前,"陛下,谨欢来了。"
皇帝枯瘦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谨欢,朕……咳咳……大限将至。弘野尚氏定会在朕驾崩之后,带兵攻打守在齐州的永宁王。"
皇帝的声音太过虚弱,以致于许瑾欢身子前倾,想要听清他口中所说的每个字。
"朕的胞弟,忠心为国,万不可被……那尚氏扣上谋害大臣的恶名。更不可,死于弘野尚氏的刀下。"
他紧紧地握住许瑾欢的手,像是要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那般用力。
"你……你速去乔州,奉朕的圣旨,将永宁王安然带回京都。"
皇帝推开许瑾欢,猛地吐血在地,含糊不清地说道,"永宁王若不幸遇难,朕死不瞑目,快去!"
许瑾欢眼眶泛红,跪在地上,"是!"
他悲痛起身,深吸一口气,似要将殿内难闻的药味和皇命的千斤重担一并吸入肺中,绷紧脊梁,坚定地向外走去。
"谨欢。"
皇帝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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