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古今

　　与周正明达成同盟，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撬开了一道缝隙，让一丝希望的微光得以透入。然而，陈谨言深知，这微光何其脆弱，稍有不慎便会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如履薄冰，精准而迅捷。

　　次日，陈谨言便收到了周正明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第一份回音。信中言简意赅，却分量十足：“王，与京中安王府长史有旧，疑为同年。张记绸缎庄，近三月有大宗不明银钱流入，源头指向州城‘永通’票号。林姑娘处，已着可靠之人以巡查牢狱之名暗中看护，暂安。邪术之事，已去信京中故旧，待复。周。”

　　信息虽短，却印证了陈伯之前的推断，幽冥社的背后，果然若隐若现地矗立着安王府这座庞然大物。而“永通票号”这条线索，更是直指对方的经济命脉。

　　“少爷，这‘永通票号’背景复杂，据说东家与转运使大人沾亲带故。”陈伯低声补充道，眉头紧锁，“若要从此处入手，恐难度极大，极易惊蛇。”

　　“正面强攻自然不行。”陈谨言指尖轻点桌面，目光锐利，“但我们可以借力打力。周大人既已留意，或许可以请他利用监察御史的身份，以核查税赋或关注异常资金流动为由，对‘永通票号’进行一番‘例行公事’的询问，不必深究，只需敲山震虎，让他们自乱阵脚即可。我们真正的突破口，还是得放在张魁和青云观上。”

　　他随即唤来赵捕头，吩咐道：“赵兄，监视张魁和青云观的人手不能撤，但要换个法子。张魁不是好赌吗？那就安排两个生面孔的兄弟，扮作外地来的豪客，去‘如意阁’会会他。不必刻意接近，只需在他常玩的赌桌上，赢他几把大的，挫挫他的锐气，看他输钱后是与何人接触，或是去向何处筹钱。记住，点到即止，绝不能让他起疑。”

　　“明白！”赵捕头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赌徒输急了，最容易露出马脚。”

　　“至于青云观…”陈谨言沉吟片刻，“玄云老贼经上次一事，定然更加警惕。硬闯已不可能。陈伯，可否寻一两个机灵且背景干净的孩子，假作家中长辈病重，去青云观求医问药，指名要寻‘玄云仙长’？看看能否探出些观内近期的动静，尤其是玄云是否还接见外人，或者观内是否有其他异常。”

　　“此法甚妥，老朽这就去物色人选。”陈伯点头应下。

　　就在陈谨言紧锣密鼓地布置暗线之时，周正明在明面上的动作也初见成效。他果真以“察访地方钱粮流通，防患金融风险”为由，带着两名书吏，不咸不淡地造访了“永通票号”。虽未查出什么实质性问题，但这突如其来的“关注”，依旧让票号上下乃至其背后的东家紧张不已。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到了王副使耳中，又由王副使警告了张魁。

　　是夜，张魁果然出现在了“如意阁”，脸色阴沉，下注比往日凶狠了许多。赵捕头安排的两位“豪客”恰到好处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几轮下来，张魁面前的筹码便少了一大半，他额角青筋跳动，呼吸粗重，显然心境已乱。

　　“他妈的，今天手气真背！”张魁低声咒骂，猛地灌了一口酒，眼神凶狠地扫过赌桌，最终落在对面气定神闲的“豪客”身上，却也不敢在“如意阁”内造次。他唤来心腹家丁，低声耳语几句，那家丁匆匆离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家丁返回，递给他一个小布袋，里面显然是刚取来的银钱。

　　赵捕头的人看得分明，那家丁离去的方向，并非张记绸缎庄，也非张魁的宅邸，而是通往……青云观的后山方向！

　　几乎同时，陈伯派出的“求药”童子也带回了消息。他们未能见到玄云法师，被观中道士以“师叔祖闭关，不见外客”为由拦在了偏院之外。但机灵的童子注意到，偏院内的灯火似乎比往常更亮，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像是多种药材混合焚烧的味道，与寻常香火气截然不同。而且，看守偏院的道士，似乎也增加了。

　　“闭关？怕是加紧炼制那‘阴元丹’吧！”陈谨言冷笑。张魁输钱后派人去青云观，极可能是去调动幽冥社的活动资金，或者向玄云汇报票号被查的突发情况。这说明，在压力之下，他们的联系反而更加频繁，破绽也更容易暴露。

　　“是时候再给他们加一把火了。”陈谨言眼中寒光一闪，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他再次修书一封，通过隐秘渠道送给周正明。

　　两日后，城中忽然流传起一个真假难辨的传言，说是京城钦天监有大人夜观天象，发现东南之地有“阴秽之气”冲犯紫微，已奏明圣上，不日或将派遣专员南下查访。传言有鼻子有眼，甚至连“青云观”的名字都被隐晦地提及。

　　这流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块巨石，顿时在王副使、张魁乃至青云观内部引起了更大的恐慌。他们无法判断这流言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更无法确定这是否与周正明之前的动作，以及那个神秘的陈谨言有关。

　　压力之下，玄云法师终于坐不住了。根据赵捕头最新的监视回报，玄云似乎派人秘密送出了一封信件，由一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携带，连夜出了城，看方向，竟是直奔京城而去！

　　“终于忍不住要向主子求援了吗？”陈谨言接到消息，不惊反喜。对方越是慌乱，行动越多，留下的破绽也就越多。拦截这封信或许困难，但追踪送信人的去向，确认其最终抵达的地点，将是揪出幕后“社主”的关键一步！

　　他立刻下令：“赵捕头，选两个轻功最好、最擅长长途追踪的兄弟，不要跟得太近，只需远远缀着，务必查清这信使最终进了京城的哪座府邸！同时，让我们在京城的人，留意安王府以及……国师府的动静！”

　　风暴的漩涡正在加速旋转，明暗两条线上的较量已进入白热化。陈谨言站在窗前，望着北方京城的方向，他知道，决定胜负的契机，或许就隐藏在这源源不断送往京城的密信之中。第一卷最终的高潮，正伴随着这阵阵暗涌惊雷，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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