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山落雨

　　其实班里也不比楼下好多少，乱糟糟一片，地上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卷子书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高三毕业了。
　　丢本的同学可能真以为自己毕业了，有些书在高三大复习绝逼会用到。
　　奚知强势地把许放和余水的书箱子都搬进来，两个人谁也差不上手。许放是纯粹偷懒但是在一旁提供情绪价值，余水是不想和她上演老奶奶抢鸡蛋的戏码吸引同学的目光，毕竟她还要在这个班待一年，脸要省着点用。
　　之后就是各科课代表去办公室拿新鲜出炉的热乎答案，顺便再偷听一嘴各科老师对卷子的点评和成绩的预测，打听得差不多了，各班的探报员便带着答案和小道消息回去炸班。
　　班级里的怒号和哀怨一声接着一声，一浪盖过一浪，最后简直是叫苦连天。
　　许放算是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都选在星期五结束了——是为了拿假期抚慰学生饱经沧桑的心脏。他也知道为什么每次考完试所有班主任都要开会了——老廖要是看到班里的人一副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恨铁不成钢狂扇脸盆子的情形估计要报工伤。
　　他估算了一个大致成绩，凑到奚知面前问她考了多少分，还扬言道：“这次我们不比，毕竟你语文没考，这很不公平，我是一个有道德和操守的人。”
　　“你合出来多少分？”
　　奚知捏着卷子边问。
　　“我先看你的。”
　　奚知也不扭捏，直接把各科分数和总计拿到他面前。
　　许放沉默地看了一眼，坐回到位置上不再说话。
　　他不是真正的勇士，不敢直面惨淡的“现实”。
　　他更不敢问余水，这俩人出生时技能包拉满了，常人和这俩挂逼比是自取其辱。许放不堪受辱，遂毁约。
　　他给奚知递了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我们不比了。
　　奚知看得眼角直抽抽，她安慰似的拍拍许放的肩，像领导给小弟画饼。
　　“别气馁啊！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高中考试那不是家常便饭，总有一次你会把我比下去的。”
　　“来不及了。”
　　许放意志消沉。
　　“什么来不及了？”
　　奚知云里雾里，这货除了有时候反复憨傻之外没听过他说自己身体上有啥毛病啊。
　　“我们高二可能就分流了，我就不能和你比了。”
　　“这有什么，我让你一次！”
　　“这不道德。”
　　“你是圣人吗？”
　　“不是。”
　　“我是圣人吗？”
　　许放毫不避讳地翻个白眼，如愿以偿地挨了奚知一巴掌。
　　“咱俩都不是圣人，规则就随我们定，你装啥呢？!”
　　“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面子。”
　　“还演。”
　　许放觑一眼奚知无语的模样，见好就收:“其实我一点也不愧疚。”
　　“……”
　　出于人道主义，奚知还是安慰他:“好了，想点开心的事儿！等会儿就放学了！”
　　“还有二十四分钟。”
　　许放一直掐算着时间。
　　“这才像你！”
　　奚知感叹道。
　　成绩出来那一刻，许放才发现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根本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奚知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成绩单第一行，除了语文成绩是全校倒数第一以外，往后看全是清一色的数字一。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再清楚不过奚知对学习这件事就是玩的态度，偏偏她还总是毫不费力地名列前茅。她是他见过活得最爽的人。漂亮的皮囊，绝顶的智商，爱好、学业，只要她想，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游刃有余。
　　余水这个缺考语文和物理的人还进了前100，第100名也是前一百。这人完全就是神来的，智商不低就算了，还卷死卷活的。许放好几次从她身边路过，都能看到她在学习其他语言。除了英语，还有西班牙语和俄语。也不是故意偷窥别人，他妈妈大学辅修自学好几门外语，会中英日韩四种语言，耳濡目染之下，他对语言也感兴趣。
　　坐在许放左前方的蒋怡沉默地看着手里的成绩单。许放学习没她好…她把心里那雀跃的苗头摁下去。这次调位她要找个离许放远的地方坐，她坚信距离造就清醒的脑子！
　　“姐，这次我还挨着你坐。”
　　郭智看着成绩排名忐忑地说。他和蒋怡的差距太大了。
　　“不就为了我的作业吗，没问题。这次咱俩坐靠墙那里，那儿位置没人选。”
　　“姐你真仗义，以后尽管麻烦小弟！”
　　老廖姗姗来迟，扫一眼台下鸦雀无声的学生，迈步站在讲台上中气十足地说：“咱班这次排名不是很好，就第二名吧。”
　　“啧，好装。”
　　一个神人低低地吐槽一句。
　　老廖没听见。
　　部分学生艰难地憋着笑，憋到面容扭曲，时不时抬眼偷瞄正在开屏的老廖。
　　“不过咱班还是有实力的，一部分同学缺考一部分同学没发挥好。”
　　郭智接话茬：“押韵嘞。”
　　蒋怡瞥了他一眼让他别说话。这会儿正是老廖往后面瞟的时候，保不齐他眼尖顺着视线看过来，郭智就可以去讲台上站着了。
　　廖知继续道：“不过这次只是一个很小的考试，我们眼光要放长远些，我们最终的战场是高考！当然不是说小考不重要，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只有在大大小小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才能练就在高考考场上刀枪不入的本领。”
　　这次底下没人高兴起来了，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苦哈哈的惨笑。
　　“别以为我说得远！江水流春去欲尽，时间一晃眼儿就过去了。抓住这三年!等三年后的今天，老师希望你们已经漫步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里。”
　　“那清华北大也不能只收咱班的啊。”
　　不知道谁嘟囔一句，班级里哄堂大笑。
　　法不责众，不少人胆子大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说话。
　　“也可能是买门票进去的。”
　　“滚呐。”
　　老廖敲敲桌子，“还没考呢就没士气了？”
　　“有的老师，有的，我要考北大。”
　　“好，我三年之后去荣誉墙上查你名。”
　　“哎哎开玩笑呢。”
　　说话的男生连连摆手。
　　“老师我做证，他想考的是哈工大，他确实在开玩笑。”
　　“哈工大也是好学校！老师当年的梦想就是上哈工大！”
　　“那你为什么没上呢？”
　　前面不知道哪个男生接话，余水不禁慨叹此人的情商。
　　老廖看他一眼，感慨地说：“其实教书也很快乐，遇到不同的学生拥有不同的际遇，见识得多感悟就多。”
　　“刚子果然直！”
　　郭智点评。
　　蒋怡问：“李钰刚？”
　　“姐你真聪明！”
　　“李钰多好听，为啥后面非带个刚字？”
　　许放一节课都没动静，他被奚知打击得一蹶不振。
　　“好了，该感慨的都感慨完了，接下来该说正事儿了！”
　　关益这个显眼包激动地嚷嚷：“国庆假期！”
　　男生开始带头乱叫，被老廖压制下来。
　　“现在二选一，你们是想今天下午把座位调了还是国庆假期回来调？”
　　同学们异口同声：“回来调！”
　　老廖拿着卷子一挥，“走吧！悄悄行动，被候主任抓了可别把我说出来。”
　　在廖知说前两个字的时候班里已经按捺不住地躁动，听到他后半句话齐刷刷地喊：“干爹！”
　　老廖灿烂一笑，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不苟言笑的人设，迅速低头控制好表情，再抬头眉眼间的皱纹里依旧藏着化不去的笑意：“还挺上道！”
　　李萌歪头凑到杜梦瑶耳边悄声说：“头一次见咱班主任笑这么大幅度表情，就是怎么感觉他越笑越老？”
　　杜梦瑶看着台上笑得合不拢嘴的老廖悠悠表示：“显慈祥。”
　　李萌朝她竖大拇指：“说话的艺术。”
　　高扬亢奋地喊出：“同志们！挥师南下！”
　　他的声音和下课铃声神同步，又惹得一群人大笑。欢乐轻松的氛围总能催生出莫名其妙的愉悦感，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享受其中，反正就是好笑，大家都笑了，我也跟着干笑两声，白嫖一下此氛围带来的融入感。
　　范琦玉站在座位上边塞卷子边点评：“你一个地理课代表抢政治课代表的活，专业不对口啊。”
　　“说话那么老派干嘛？！你这个化学课代表也别闲着，给组织搞点炸药！”
　　高扬手一挥，下达命令。
　　“那干脆把物理课代表数学课代表都加进来得了，人多力量大！”关益正在艰难揪着拉链同塞了外套而变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作斗争，还抽空对一旁的刘玉溪说:“你说是吧，数学课代表？”
　　刘玉溪无语地瞥一眼忙得牙都在使劲的关益，都这样了还要点他。
　　李萌刚好拎着东西路过，幽幽地丢下一句话：“咋不要英语语文课代表呢？一个开□□涉一个发文内涵。”
　　杜梦瑶表示：“地理课代表给你们勘探方位！”
　　“停停停，姐们，我们只是想炸学校让老廖当校长不是称霸地球。”
　　刚刚还豪气干云的高扬瞬间怂了，连连摆手。
　　杜梦瑶不屑地切了一声。
　　老廖的声音像鬼一样传来:“我还在这呢，各位勇士们。”
　　高扬一言不发，站姿都立正了。
　　范琦玉惊讶地问：“老师，你咋还没走呢？不会也是怕校门口堵车吧？”
　　“对啊，你们还在这儿是怕啥？怕计划不成功？这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老廖的眼镜低低地压在鼻翼上，导致他抬头看人的时候很像那酒楼茶馆里的掌柜。
　　“行了，都赶紧回家去吧，别让父母久等，好好过个节。”
　　李萌小声地嘟囔：“那倒是少布置点作业。”
　　“这个也不是老师能决定的，等我当了校长再说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玉溪坐在一群逗比里备受煎熬，他们混得如鱼得水，自己混得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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