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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门人
舒淼的脚踝伤势渐渐好转,他已能稍微下楼在“拾光”里走动。一个周末的下午,他多年的好友阿哲来店里看他。阿哲是搞当代艺术的,性格不羁,是少数能穿透舒淼那层风流外壳、触及他些许真实内心的朋友。
阿哲打量着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翻着摄影集的舒淼,啧了一声:“我们舒大公子这次可真是转了性了?这都快一年了吧,清心寡欲得跟个苦行僧似的。怎么,这座城市的花花草草都入不了您的眼了?”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戏谑,“还是说……真被哪个千年冰山给冻住了,暖不过来了?”
舒淼抬眼瞥了他一下,没接茬,只是将摄影集翻过一页,上面是张火山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布满孔洞的黑色岩石特写,充满了一种沉寂的力量感。
“少胡说八道。”舒淼语气淡淡。
“我胡说?”阿哲挑眉,指了指吧台后那面照片墙,“你看看你现在拍的这都是什么?石头,枯枝,还有那盆快被你养成精的蕨类!以前你镜头里不是漂亮姑娘就是热闹街景,现在倒好,净是些‘性冷淡’风的东西。”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般,“哦——我明白了,不是冰山,是咱们舒老板自己‘从良’了?”
舒淼终于放下画册,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墙上那张苏瑞桐模糊的银杏照片,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年纪大了,吵得慌。”
阿哲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带着点了然,也不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你开心就好。不过说真的,淼子,你最近……感觉是有点不一样了。沉下来了。”
朋友离开后,舒淼独自坐了很久。阿哲的话像一面镜子,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这一年的变化。他的镜头语言,他生活的重心,甚至他内心深处对“吸引力”的定义,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偏转。不是因为刻意模仿,而是因为心里装着那么一个沉默而深刻的存在,潜移默化中,他看待世界的眼光,也随之变得沉静和深入了许多。这种变化,无关“从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明白,全都只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冬至日,贯有吃饺子的习俗。舒淼给自己和小柯放了个假,提前打烊,在二楼的小厨房里,笨拙地学着包饺子。面粉沾了他一脸,馅料也调得咸淡不均,最终煮出来的饺子,大多破了皮,在锅里成了一锅片儿汤。
他看着那一锅“成果”,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拿出手机,对着那锅卖相凄惨的饺子拍了张照。他这次没有发朋友圈,而是再次点开了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
“失败的冬至实验品。”他附言道,带着点自嘲。
这一次,苏瑞桐的回复是在国内的深夜时分,也就是他所在时区的清晨。回复的内容再次让舒淼感到意外。
“面粉筋度不足,水温可能偏高,导致面皮韧性不够。馅料水分控制是关键。”
像一份严谨的实验失败分析报告。
舒淼看着这行字,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低语:“……谁问你原因了。”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他回复:“苏教授,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不会聊天?”
这一次,苏瑞桐的回复隔了更久,久到舒淼以为不会有回复了,正准备放下手机时,提示音才响起。
“数据表明,社交中的无效信息占比过高。直接解决问题效率更高。”
舒淼怔住了。他看着这条信息,反复读了几遍。这或许是苏瑞桐能给出的、最接近解释他自身行为逻辑的表述了。在他的世界里,“有效”高于“形式”,“解决问题”先于“情感共鸣”。这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
舒淼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回复:“明白了。下次改进实验参数。”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快过年了。”
苏瑞桐的回复依旧简洁:
“嗯。项目收尾阶段。”
对话结束。舒淼看着那一锅已经凉透的“片儿汤”,却没有了之前的沮丧。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味道其实还不算太坏。他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苏瑞桐那座“堡垒”的内部构造,理解他那套以“效率”和“数据”为基石的语言系统。这个过程,比他预想的要艰难,却也比他预想的,更有趣。
分离的第十一个月,在这样近乎“鸡同鸭讲”却又微妙地传递着信息的互动中,缓缓流逝。归期,已如远方的灯塔,在视野的尽头,闪烁出微弱却确切的光芒。舒淼知道,当那座“堡垒”真正回归时,他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在城外徘徊的仰慕者,而是一个带着更多理解与准备的……叩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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