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仙途

　　生活回归平静，江蓠继续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

　　每日辰时，顾夫子兢兢业业地教着仅有的两位学生。行为举止，一举一动都应循礼。

　　“缓揭帘，勿有声；宽转弯，勿触棱。
　　执虚器，如执盈；入虚室，如有人。”［1］

　　巳时，王夫子一一纠正两人的执笔姿势。

　　“拇指指尖按在笔管内侧，约离笔尖三寸处，这叫 “擫”。再将食指第二节弯过来，压在笔管外侧，与拇指相对，这是 “押”。”

　　未时，梁先生手拨琴弦，闭目沉醉，一首《神人畅》弹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如何，你们可有何感悟？”

　　江蓠和江铭四眼懵逼地摇摇头。

　　“哎，对牛弹琴，朽木不可雕也。”

　　申时，温岳化身严厉的教官。

　　“扎马步，要骨架端正，力沉脚底，吐气均匀。江蓠，你喘气声太大了。”

　　时间就这么周而复始，每一天都重复着前一天地走过。

　　来神都的第一年，江蓠5岁。

　　这一年内，除余蔓的婚约，江铭家也发生一件大事。

　　自余家婚事定下后，就听闻张大娘四处求医问药，没想到，竟真求子成功，怀上一个女儿。

　　李承业心早不在家中，只在生产当日回来看了眼女儿，就又去外城。

　　张大娘并不在乎他，反而硬是把江铭拉过来，擦着眼泪道，“铁子，你知道吗？我见到你娘了。”

　　江铭本不耐烦与她说话，闻言立时怔住。

　　张大娘红着双眼，硬挺着刚生产不久虚弱的身体，殷切道，“江姐姐当时怀的也是个女儿，刚刚我本已没力气，眼看要生不下来。结果眼前一花，姐姐竟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她在地下四处求人，终于把早夭的女儿又托生在我肚子里，还说再帮我一程，让我日后好好把她女儿养大。接着朝我那么一挥袖就走了。我立马感觉又有劲了，一气把她生下来。铁子，你来看，你妹妹是不是和你娘长得一样？”

　　江铭不由得向前走两步，又僵硬地停住。
　　娘亲…太久，太久没见到她了。他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只记得曾经那温暖的怀抱和双手。
　　“铁子，快过来呀。林妈，把小妹报给她大哥看看。”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婴，眼睛都还没睁开，时不时哼唧一声。慌忙回忆娘亲的样貌，她和娘长得很像吗？

　　“铁子，这是你娘生前生后都一直牵挂的小女儿，她就是你亲妹妹。给她起个名字吧，也姓江！”

　　江铭低着头，良久才道，“江亿慈”。

　　“忆慈，这个名字真好。小忆慈，这是你大哥给起的好名字，以后要一辈子记着哥哥的好！”

　　自此，张大娘凭着越长越像江铭亲娘的小女儿，终于有了依靠和底气，不用担心被李承业抛弃，被江铭赶走。

　　江梅和李大山也在神都站稳脚跟。
　　李大山在外租了个小铺面，做些木工活。他不透漏自己的身份，凭着不错的手艺和诚信买卖，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江大牛、江二虎，都被送去和柳夫人的儿子一起上私塾。
　　柳夫人的大女儿则送去外城女学，她自己还当着江梅的夫子，教她习字读书。

　　来神都的第二年，江篱6岁。

　　这一年，那些有些年满十岁，身体强健的弟子，在通过院长考核后，尝试引气入体。
　　元世杰尤其刻苦，他本身灵根不差，悟性也高，仅用月余就引气成功。却并未因此高傲凌人，反而继续低调地潜心修炼，让人刮目相看。柳夫人也对他有所改观。

　　然而，修炼的静室内，元世杰戾气深重，“江蓠，资质高又如何，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你终究不如我！"

　　来神都的第三年，江篱7岁。

　　她开始学习修仙界的通识地理、灵兽药草等课程。并且终于养好身体，开始正式习武。温岳为二人选下武器，江铭习剑，江篱使鞭。

　　而余蔓一直的勤奋有了回报，在乙班呆了两年后，终于升到甲班，和李金凤一道上课。然而，也是这一年，江篱心中的担忧落实。

　　她和李金凤从余蔓那儿，越来越多的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元世安。在余蔓嘴中，他既有文采，又温和友善，待人谦逊有礼，课上很多观念与自己不谋而合，甚至武课也毫不逊色。

　　江篱二人为她忧心，却不知如何劝阻。

　　李金凤也有自己的烦恼，她虽是甲班弟子，却年龄最小，今年只有9岁。眼看原本一起上课的同窗已经开始修炼，她却要留下来和余蔓一同学文武课。这一年对她来说，尤为难熬。

　　来神都的第四年，江篱8岁。

　　李金凤历时两个月，终于引气成功。所有练气期的弟子，每日半天是文武课程，半天专门修炼。只上文武课的弟子越来越少。

　　来神都的第五年，江篱9岁。

　　余蔓不愧双灵根资质，不到一个月即引气成功，修炼也一日千里。至此，院内只有江篱和江铭尚未修炼。

　　第五年末，院长送上一届弟子进青玄门，选新一届弟子入院，忙得不可开交。

　　六月底，终于一切尘埃落定，新弟子在院中正式上课。

　　看着一群矮矮的新弟子。江蓠感叹，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已生活了五年，不再是以前的村里孩子，如今马上要成为一位修仙者。

　　那些已经开始修炼的弟子，无不是如脱胎换骨般，各个变得气宇不凡，仙姿玉质。哪怕知道江蓠二人天赋高，还是开始看不起他们，甚至看不起所有的凡人。

　　她对这些变化甚是好奇，已经准备好见识这精彩奇异，光怪陆离的修真世界。

　　…………

　　“真是难得，蔓蔓，你今天竟有空来陪我和金凤逛街？”
　　江蓠本已约好了李金凤出去游玩，却意外看到余蔓也在。

　　“你马上就要引气入体，现在想必又是紧张又是忐忑，我当然要来陪你。”十一岁的余蔓已沉稳不少，柳夫人教导她腹有诗书内秀温婉，万贵妃则培养她落落大方气质高华。

　　江蓠戏谑道，“万贵妃竟舍得把你让给我，她不是一向把你当亲女儿看，恨不得日日相见吗？”

　　余蔓低头小声道，“娘娘是对我很好，但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想多和你们一起玩。”

　　江蓠暗悔自己失言，偷偷朝金凤求助。李金凤瞪她一眼，笑着安慰余蔓道，“也就这几年忙着学业没空。听说成为练气弟子后，不再如以前那般常在学院上课，会被派出去做事。
　　江蓠在院长那儿面子大，就让她去求情，以后让我们三个一道外出。”

　　江蓠忙跟着道，“对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做任务。而且再有五年就正式入门，更是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
　　凡间夫妻都说有七年之痒，只怕那时候，我们三个天天眼对眼面对面，要把彼此看厌烦了。”

　　余蔓终于被逗笑了，“说是来陪你解闷的，怎么又是你来说笑逗我们？”

　　李金凤摇头笑道，“这世道真不公平，灵根不如你，连说笑话都比不上你。”

　　江蓠却笑容渐收，神情凝重地看着远方缓缓道，“灵根出众这句话，我都听五年了。无法兑现的天赋只是拖累。这些天我竟有些害怕，怕加诸于我身上的种种赞美期望最终会成为反噬的毒药。
　　我如今不止要成功引气，还要快。否则万众瞩目下，达不到所有人的预期，恐怕会被说徒有虚名，辜负掌门的厚爱。”如今她的头上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只看能否一举引气成功，震慑那些想要看她笑话的人。

　　李金凤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引出江蓠心中的隐忧，“捧杀会膨胀你的自信，模糊你的判断。香梨你能识破这一点殊为难得。但只要你内心坚定，不受他人影响。这些手段都不足为惧。”

　　余蔓握紧她的手安慰道，“香梨你不用怕。想想元文秀，她那样懒惰懈怠不思进取，文课武课样样不行的，都能3个月引气成功。你该对自己有信心，怎么也比她强。”

　　余蔓为了安慰她，竟也毒舌起来。江蓠叹息一声，笑道，“我是看得清他们的手段。但置身其中，怎么可能不受他人影响。我难道要和元文秀比吗？不说蔓蔓你，怎么也要比元世杰强吧。若被他强压一头，岂不是要恶心死。”

　　江蓠从没有因为她二人定亲而掩饰对元世杰的厌恶，每当此时，余蔓都不出声，她不想面对好友和未婚夫的冲突，甚至不想面对这门婚事。李金凤曾劝她说话注意些，但江蓠不同意，她坚持余蔓不该这样逃避下去，迟早要面对自己的内心诉求。

　　李金凤拿江蓠没办法，无奈地看她一眼，“元世杰虽然灵根不如你，但其认真刻苦可不在你之下。又有元家的暗中培养，你还真不见得比他快呢。”

　　江蓠冷哼一声，“什么把蔓蔓当亲女儿看，真当亲女儿，那些暗中培养怎么不给蔓蔓安排上？”

　　余蔓忽略她不想听的话，只道，“你不用担心。院长说过，自有归源丹后，引气成功的时间大致与灵根相对应。双灵根预计在二十日到四十日间。三灵根则是四十日至六十日。元世杰也是四十二日时引气成功，不出意外，你是该比他强。”

　　可是，世间最多的就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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