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盟主跟着魔头跑啦

　　殷孽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想法。

　　洛惊鸿给出的消息无疑是充满了有利于他的诱惑。

　　如果对方在这其中没有任何利益，殷孽不相信会这么“好心”。

　　“洛盟主身为武林盟盟主，不仅对我以礼相待，甚至，还主动告诉我这些。”

　　殷孽冰冷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怀疑和审视：“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面对殷孽这毫不掩饰的质问，洛惊鸿不怒反笑。

　　他语气沧桑，带着肉眼可见的讥讽和看透了世事的豁达：“目的？”

　　“在这样的世道上，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谁又能说得清呢？”

　　“世人推崇洛某为武林盟盟主，正道魁首？光明磊落？谁又曾去细究过，我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

　　他的目光看着殷孽，目光深邃，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硬要细究的话，不过是为了各自的追求，用了不同手段罢了。你为你的魔教，我为武林盟，本质上，并无不同。”

　　或许殷孽一路走来，脚下白骨森森，可洛惊鸿自认为自己沾染的鲜血并不比面前的年轻人少。

　　名声，无非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罢了。

　　这番堪称离经叛道的言论，从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虚伪，偏偏对方是正道魁首，这番话就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殷孽眸光闪烁，他忽然有些理解，洛妄书那份异于常人的，混沌的是非观，天性或许占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来自于这样一个将“正邪”示为无物的父亲。

　　天性如此，再加上耳濡目染之下，再如何严厉的管教都只能让他学会表面功夫，内在依旧生不出世俗的是非观。

　　“洛某也知道，自从殷教主接管玄天教以来，除了必要的立威和铲除异己，并未听闻你屠戮无辜。想必前几任教主，你的行事风格，已然收敛了太多。”

　　更别说，殷孽还整合了四分五裂的魔教，反而给武林盟解决了不少麻烦。

　　殷孽不对普通人出手，只是出于不屑，却没想到在洛惊鸿的眼里看来，却是另一种看法。

　　洛惊鸿的主动示好确实效果拔群，起码在现在的殷孽看来，对方已经不是刻板印象里的武林正道里满口仁义道德的顽固老头。

　　殷孽的心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放松，一种有点荒唐的，认同感，从内心深处升起。

　　他有那么一点觉得，跟洛惊鸿展开这一番对话，也挺不错的，想法。

　　然而，就在下一秒。

　　洛惊鸿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长辈看小辈的慈祥欣慰，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轻声开口：

　　“说到底，你也是个好孩子啊。”

　　这句话，让殷孽瞬间浑身恶寒，浑身的汗毛都差点倒竖了起来。

　　刚刚还因为洛惊鸿的‘正邪论’产生了些许的认同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甚至觉得，这句话是不是洛惊鸿冥思苦想出来故意恶心他的。

　　殷孽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茶桌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有了瞬间的震颤。他头也不回，转过身径直离开，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忍不住想要动手。

　　洛惊鸿稳稳的坐着，看着殷孽的背影，笑了笑，低下头慢慢品着茶。

　　殷孽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大步流星的绕过水榭连廊，在转角转身的瞬间，他顿住了。

　　拐角处，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猫着腰，做着一个准备开溜的动作。

　　是换了一身好看修身的衣服，把自己洗干净打扮的得极其骚包的洛妄书。

　　那双眼睛因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瞪大，一张脸上明晃晃写着偷听被发现了的尴尬。

　　当洛妄书熟练的把自己身上的骨头咔吧咔吧几下扭了回去，撬门跑出来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好看衣服，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个好看的发型。

　　就想着阳光明媚的出现在殷孽面前，最好能让对方忘掉自己狼狈的样子。

　　殷孽静静的看着洛妄书，那双狭长的凤眼微眯着，眼尾那颗殷红的小痣像是滴落的血，透着几分危险。

　　“洛妄书。”

　　殷孽缓缓开口，喊的是全名，洛妄书瞬间站直了身体，抬头挺胸收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你，要不要，跟我走？”

　　一如当时，在那个无人的山谷，破败的木屋前，他站在阳光下，向洛妄书伸出手，问，愿不愿意跟他离开。

　　洛妄书看着殷孽那双漆黑的眼睛，心跳漏掉了一拍。

　　殷孽在明知道他是武林盟少盟主的情况下，在武林盟的地盘上，还是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心里有我！

　　他邀请我跟他私奔！！

　　洛妄书想也没想就上去牵住了殷孽的手，他只花了三秒，就已经想好了他们以后在哪里隐居，收养几个孩子，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洛妄书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正想开口对着殷孽快乐表白，眼睛一转，越过殷孽的肩膀，看到了从茶亭起身缓步走上来的盟主老爹。

　　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加上被殷孽主动‘表白’，洛妄书现在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洋洋得意。

　　完全忘了前几刻钟自己还在小黑屋里疼的龇牙咧嘴，他一个跨步挡在了殷孽和洛惊鸿中间。

　　“你们不是谈完了吗。”

　　俨然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

　　见洛惊鸿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洛妄书以为的他善变的想要为难殷孽，三两步上前到了洛惊鸿跟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谈条件的语气，悄悄的开口。

　　“爹，你放心，你那个‘初恋’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娘的！”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洛惊鸿的肩膀，用力的点了点头。

　　洛妄书蹲在墙角听到的不多，也就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殷孽的母亲这件事听了个清楚。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已经成了武林盟盟主的老爹还对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念念不忘。

　　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殷孽的母亲，根据老爹的说话，两个人是长的非常相像的。

　　这说明他们父子俩的审美，还是相当统一的，洛妄书甚至生出了一股英雄所见略同的知己感。

　　洛惊鸿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拍着自己肩膀的，‘贴心’的儿子，额角的青筋开始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

　　下一秒。

　　洛妄书只觉得肚子上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捂住，接着头顶又挨了一下。

　　惨叫声响起，洛妄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脑袋，疼得直不起腰来。

　　老头子不讲武德，搞偷袭。

　　洛惊鸿那张沉稳的脸上，此刻挂着强忍着怒气的冷笑，缓缓收回了拳头。

　　“滚。”

　　洛妄书疼的呲牙咧嘴，连忙转身回去，来到殷孽身边，抓住了他那只有些微凉的手。

　　“我们快走，快走。”

　　“等会这老头子恼羞成怒要动手，我怕我打不过他。”

　　殷孽反握住洛妄书的手，迎上洛惊鸿的目光，微微颔首。

　　然后拉着呲牙咧嘴的洛妄书转身离去。

　　洛惊鸿看着自己儿子被殷孽拎走，而他那个不像样的儿子也没个正形，有意无意就往对方身上靠。

　　洛惊鸿无奈的叹了口气，笑了笑。

　　殷孽这位‘声名远扬’的魔教教主前来武林盟‘做客’，毫无疑问是一步险棋，相信很快，就会传到武林盟内部各个长老那里。

　　洛惊鸿几乎可以想到，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会怎么样强烈指责，愤怒反对，甚至可能会有人以死相逼。

　　但洛惊鸿如果是那种会虚心听取他人意见的人，他也做不了武林盟盟主。

　　也就是这几年放着洛妄书出去处理了一些麻烦事，儿子的名声形象树立得好，显得洛惊鸿的形象也心平气和了很多。

　　放在早些年，那些跳脚的武林世家，哪个不被他强势镇压过。

　　他主动邀请殷孽，需要的不是通过江湖名声和传闻去与所谓的‘魔教’开战，更不是单纯的用武力镇压那些宵小之辈。

　　而是要亲眼看到，观察，亲自评估。

　　现在，他有了答案。

　　那个短短几年执掌了魔教，凭借一己之力搅动江湖风云的年轻人，并非是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的本性或许很复杂，但并非没有原则底线。

　　甚至，他也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当然，讲道理的前提，是双方都处在同等的地位之上。

　　洛惊鸿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居然阴差阳错之下与殷孽有了交集，两人之间的互动毫不遮掩。

　　说不清，道不明，看似亲密无间，可两个人却都不懂得真正的情感。

　　真是有趣。

　　洛惊鸿走到廊边，望着满池荷花和水中的锦鲤。一把鱼食下去，池水立刻沸腾，鱼群纷纷涌了过来，挤成一团，几个呼吸间就把鱼食抢了精光。

　　江湖武林，正魔对立，持续了几百年。

　　而‘正道’二字，早就成了某种藏污纳垢的遮羞布，简简单单一句‘替天行道’，仿佛拥有了无上的铲除异己的权利。

　　看似稳固和谐的江湖，早已暗流涌动，腐臭不堪。

　　是时候，该换个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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