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要回去一趟

　　第七章｜第三节｜灰里的光

　　天色倾斜，夕阳的尾巴把整个归尘村染成一片温灰。

　　风绕了一圈又一圈，像在确认还剩谁没走。

　　母亲坐在石上，神情安静得近乎出尘。

　　她面前摊开一层薄灰，用指尖蘸着香灰，一笔一画地描着什么。

　　灰随着她的手势飞起又落下，线条在暮色里发出微光，像有无数微小的星星被她唤醒。

　　我凑近看：「妳这是画什么？又要开坛？」

　　她抿嘴一笑：「画门。」

　　「门？」

　　「愿的门。」

　　她指着那圈逐渐亮起的灰痕，「七愿既圆，得开一道路，好回家。」

　　我眨眨眼：「妳是说……我们真的能回去了？」

　　她轻声道：「光带得回来的心，路自然在。」

　　灰门越来越亮，风从地缝里涌出，带着香气与微热。

　　那香气不像前几次的冷灰味，而是淡淡的果香与木气——像饭蒸到一半，厨房门没关紧。

　　我忽然笑出来：「妳是不是在偷想晚餐？」

　　她一愣，也笑：「是啊，妳爸一个人在现代，大概又把泡面泡成汤锅了。」

　　我忍不住接话：「或是馒头蒸糊又说是香灰修行。」

　　母女俩相视一笑，那笑里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我揉揉鼻子：「他该不会以为我们跑路了吧？还是去环岛不回家？」

　　母亲失笑：「他那脾气，先怪Wi-Fi坏，再怀疑妳搬家。」

　　我被逗得笑出声：「也是他的风格。」

　　笑声渐渐淡下，我才低声问：「所以，我们在这里，真的待了一年？」

　　她点头：「愿的路里，时光总比人慢一点。

　　我们修一年的光，他们那边，也许只过了几天。」

　　我低头看那圈灰门，光在其中慢慢旋转。

　　灰气翻动，映出我们一路经过的村影——泉水村的雾、绣坊的线、冰屋的光、怨火的门……一幕幕闪过，就像有人在回放旅程。

　　「这样也好，」我轻声说，「不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母亲微笑：「舍得，才有得。」

　　她说完，便起身。

　　衣角一晃，灰飞起，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柔光的弧。

　　那光彷佛活了过来，沿着她的动作转圈，像在应她的气。

　　我也站起来，心里有点慌：「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走进去就好，像回家一样。」她说得自然，彷佛跨越光与尘不比进厨房难。

　　我深吸一口气：「等等，我要带什么？」

　　她挑眉：「这里的东西都归回去了，妳只要带心。」

　　「那行李箱呢？」

　　「那是妳的心最重的地方，它自己会跟。」

　　我小声嘀咕：「希望我的拖鞋也懂得跟着走。」

　　她笑得眼尾全是光：「妳就不能浪漫一点？」

　　灰门中央的光越转越快。

　　风声低低的，像有人在唱老歌——那旋律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忽然想起第一天穿越的夜晚，母亲说：「风是路的信。」

　　现在这风，正唱着回家的调。

　　「准备好了吗？」母亲问。

　　我点头：「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踏进灰门。

　　那一瞬间，光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我本能地闭眼，耳边全是风的声音，还有母亲低低的笑：「别怕，这次不用票。」

　　身体像被香气包裹，轻得几乎要飘起。我伸手想抓她的袖子，却摸到一阵暖风。

　　「妈？」

　　「在呢，别乱动，香气会带我们走。」

　　我睁不开眼，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在旋。

　　光从脚底升起，沿着脊背一路窜到头顶。

　　整个人像被七色的流光抬起，失重，却安稳。

　　耳边的风渐渐变得不同。

　　母亲轻笑：「闻到了吗？」

　　我皱鼻子：「……泡面？」

　　她笑出声：「还掺一点蒸馒头气，没错，是家。」

　　光潮忽然一收，世界重归寂静。

　　我重重一脚踩在地上，还没睁眼，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妳们去哪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成魔了！」

　　我笑着睁眼：「妳不是说修佛？」

　　他叉腰：「修佛太难，成魔比较快，至少能煮泡面。」

　　母亲扶额：「好吧，下次我们就陪妳去修魔。」

　　「快什么快，一年唉！」

　　我连忙抢话：「爸，是妳觉得过一年，我们那边才过几天啦！」

　　他一脸怀疑：「几天？我头发都白了几根。」

　　母亲走上前，替他拍掉肩上的面粉。

　　「那是福气粉。」她说。

　　我忍不住笑：「爸，别抱怨了，她连灰都能变光，蒸馒头也算修行。」

　　他撇嘴：「我就说了，我不修仙，我只愿当魔。」

　　我立刻接话：「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不想修仙，我要跟妳一样当个魔。」

　　他笑得得意：「妳看，这才是有出息的女儿。」

　　母亲失笑：「一念成佛太慢，一年成魔太快，你们父女俩都贪快。」

　　我理直气壮：「快一点也好，这样就能早点吃饭。」

　　他哈哈大笑：「这才对！饱了才有力气成魔！」

　　我得意地双手一叉腰：「没错，吃饱了我就可以——所向无敌！」

　　母亲被我们两个笑得摇头，轻叹：「你们父女俩，一个修魔，一个修胃，真是绝配。」

　　我忍不住接话：「那妳修什么？」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我修仙啊。」

　　我爸立刻插嘴：「我就说嘛，她永远想飞升，我只想坠地。」

　　我笑得直不起腰：「一家三修：一个成仙、一个成魔、一个修胃！」

　　她忍不住也笑：「那我们倒是凑成三界了。」

　　母亲摇头笑了，转身看我，语气柔下来：「那下次，就让妳陪他去当魔吧，体验看看另一条路。」

　　我笑着回：「好啊，但前提是妳得帮我们准备干粮。」

　　她失笑，语气轻柔：「看吧，回家其实最难，也是最简单的愿望。」

　　我也笑：「因为这里有饭香。」

　　我忽然凑过去：「妈，我们终于回来了，那妳可以煮点好吃的吗？」

　　她挑眉：「才刚回来就点菜，真当我开仙厨啊？」

　　我爸立刻在旁边附和：「是啊，她说得没错！我已经吃了多久的馒头跟泡面了，总该吃顿好料的吧。」

　　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行行行，这回我下凡开伙，你们这两个魔就别捣乱了。」

　　我笑得眼角都红了：「妳做饭的时候最像凡人。」

　　她反问：「那不好吗？」

　　我点头：「很好，因为这样才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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