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窗口常驻饭桶

　　蒋青既然已经回来，刘正一自然是继续和她组队，季垣和向渺渺这一组又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状态，但两个人心态都和之前有了一点不同。
　　因此两人相处时都做不到太自然，显得过分客气了些。

　　镇上的村落都调查得差不多了，远的近的，人多的人少的，都选取了一部分家庭做抽样调查，因此现在调查的地点转回到明澜镇中心的这些住户。

　　向渺渺和季垣来到一个小区里，最尽头的一栋居住楼，两人要去六楼找住户面访。

　　小区没有电梯，向渺渺站在楼梯口，往旁边一侧身，示意季垣先走。

　　季垣也站住了，伸出右手做了个很绅士的“请”的手势。
　　“Lady first.”他说。

　　“你先走吧，探探路。”向渺渺微微歪头。
　　季垣哑然失笑，“行。”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楼道里很黑，今天天色罕见地很阴沉，这栋楼的楼道采光又不太好，就显得更加阴暗。

　　楼梯间是声控灯，但不太灵敏，轻轻跺脚没反应，必须得使劲儿跺脚或者大喊一声才会亮。

　　因此两人每走上一层，季垣都会很用力地踏一脚地面，让楼梯间的灯亮起来。

　　走到四层的时候，灯依然随着他重重的一跺脚而亮了起来，但一闪一闪的，像是接触不良。

　　“你觉不觉得，有点吓人……”向渺渺的声音从季垣背后传来。
　　季垣只好安慰她:“没事，现在是大白天，别怕。”
　　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发怵。

　　两个人继续往上走，这时候他们看到五楼的一家住户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门内的景象，于是两人和一位坐在侧边沙发上的老奶奶对上了视线。

　　那老奶奶一动不动，木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盯向门口，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向渺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禁不住快步越过这一层，踏上新的一级楼梯。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抓紧了季垣的衣角。

　　她牵着季垣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步伐一致的脚步，这莫名吸引了向渺渺的注意，也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所以这时候，原本心里萦绕的那股恐惧，顷刻间神奇地消失不见，而是被这种奇特的心安感占据。

　　很快就到达六楼，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松开抓住季垣衣角的手。

　　而这时，季垣已经来到了他们要调查的住户门前，敲响了房门。
　　“你好，有人在家吗？”

　　两人稍微等了一会儿，很快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给他们打开门，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带着警惕。
　　“有什么事？”

　　面对这种问题，两人已经能够熟练地轻松应对了，他们按照之前已经执行过很多遍的流程，给女人详细地讲清楚了此行的目的。

　　“噢……”女人拉出长长的尾音，看上去还在犹豫。
　　二人殷切的目光双双看向她，最后她终于点点头，“可以，进来吧。”
　　她侧身退了一步，让向渺渺和季垣进屋。

　　“谢谢阿姨。”进了门，向渺渺回转头，冲她甜甜一笑。
　　对此，那中年女人先是一怔，然后也咧开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这让向渺渺有些诧异，她觉得女人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她的猜想在调查提问过程中渐渐得到了答案。

　　女人安排他俩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

　　女人姓周，被问及家中有几口人时，周女士先是脱口而出一句“三个人”，说完后愣住两秒，又改口道:“两个人。”

　　向渺渺和季垣见她状态不对，一时哑然，互相对视了一眼，向渺渺使了个眼色，正想快速进入下一个问题，只见女人忽然双手捂脸，埋在膝盖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实向渺渺这时候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你没事吧”、“你还好吗”之间，她选择了走过去，拍了拍周女士的肩膀。

　　周女士依然伏在膝盖上，开始自顾自地说话:“我的小女儿，她才两岁啊……”

　　短短的一句话，没有解释太多，却让两人瞬间就明白过来:女人苍白的脸、家中少掉的那个人，以及她突如其来的悲伤，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永远地失去了她心爱的女儿。

　　他们俩耐心地等待周女士整理好情绪，期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陪伴在她身旁。

　　过了一会儿，周女士才重新抬起头，她拉住向渺渺的手握在掌心，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你和我的女儿，长得有点像。”
　　“尤其是这双眼睛。”她又补充了一句。

　　向渺渺心想:难怪进门时她是那个表情。

　　“坐吧，我们继续。”她终于松开向渺渺的手，放她回到一旁的沙发上。
　　面访继续，两人又接着问问题，好在周女士哭过一场后状态比刚才好了一些，进展很顺利。

　　问题问完后，周女士也问了一遍两人能不能留下来吃饭，像明澜镇许多热情的中老年人一样。
　　但向渺渺头一次当即就答应下来，没有任何推辞。

　　她只是觉得，需要有人陪陪周女士，而她被说过像她的女儿，既然这样，周女士应该也很希望她可以多待一会儿。
　　向渺渺那双与她女儿相似的眼睛，也能与她多对视几刻。

　　得到了允诺，周女士很高兴，起身出门就要去楼下买菜。
　　她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叮嘱两人待在家里不要乱给人开门。
　　“我们小区里有个人精神有点问题，你俩千万注意安全。”

　　听了这话，向渺渺简直毛骨悚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女士瞟她一眼，见她惊恐万分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没事的，他也不至于说伤害你们什么的，就是会一直缠着你说话，挺烦的。”

　　“这样啊。”向渺渺稍微安了心。
　　她们两个人交谈时，季垣一直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捣鼓平板。

　　但他今天一直没有什么话，向渺渺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可是周末的时候他也心情不好的样子，一次心情不好能延续这么久，难道他也遇到什么很难过的事情了吗？

　　向渺渺凑过去看他的平板屏幕，“你在干嘛呢？”

　　“我做了个在线表格，整理了目前面访过的家庭的资料，到时候发给你，你也可以一起填，还有刘正一他们，我们把资料都整合在一起，最后做报告的时候会方便一点。”

　　季垣一边说着，一边滑动表格给她看效果。
　　“哇呜，”向渺渺禁不住感叹了一声，“这样很好诶！”

　　“嗯，你坐这吧。”
　　季垣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向渺渺顺势坐下，接着他就仔细地给她介绍了一下表格每个部分的内容。

　　“这前面是基本资料，后面这里的超链接，我放的是思维导图，可以看到家庭成员的组成，因为有些人家里人口比较多，我们还不止采访了家里的一个人，这样呈现就很直观……”

　　两个人头挨着头，季垣说话的时候，向渺渺闻到一阵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从他身上飘过来，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季垣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向渺渺却早已经分了心，时不时斜眼去瞟他线条利落的侧脸。

　　“……那大概就是这些，”季垣说完，侧过脸看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是吗，太热了可能是。”
　　向渺渺回过神，两只手捂住脸，果然有点发烫。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我去看看。”季垣放下手中的平板到沙发上。
　　“你别开门啊，周阿姨说外面有疯子。”
　　“我知道。”

　　说话间，季垣已到达门口，透过猫眼，看见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手中提着一个蛇皮袋，正对着门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他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太真切，又是方言，只依稀辨认出诸如“要做好事当好人”、“年轻人”、“不要像我”、“下辈子”这样的破碎字句。

　　想起周女士叮嘱过的话，季垣没有管他，径直回到客厅沙发坐下，将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分享给了向渺渺。

　　“嗯……感觉也是个可怜人。”向渺渺有些同情地说道。
　　“也许吧。”季垣说。

　　过了一会儿，那疯疯癫癫的男人依然没走，在这层楼几位住户的门口挨家挨户地念叨了一通。

　　等到季垣再去看时，他不知怎地，干脆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季垣靠在门上说:“他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等会儿周阿姨回来了怎么办？”
　　“你担心他跟着周阿姨进屋来？”
　　“不是没可能，”他打定主意，“我去把他引走。”
　　“不行，别去！”向渺渺急忙站起来，一脸担忧的样子。

　　“没事的，周阿姨不是说了吗，他不会伤害人的。”说着，季垣便拧下门把手。
　　向渺渺着急地冲过去，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门在面前关上了。

　　她扒在门上，隔着猫眼，看见季垣走向那疯男人。
　　“叔叔，地上凉，快起来。”他甚至伸手去拉疯男人起身。

　　那一刻，向渺渺觉得季垣才是疯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