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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端午紧紧捂着胸口被桑皮纸包着的丹药,奔跑在稍显空旷的琼楼殿宇间,她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将雀跃的心跳也一并捂住。
尹修长居然送了一颗引气丹给她。
虽然每天晒晒太阳,打打杂的日子也很美好,但如果有机会能成为飞天遁地的修士,有谁会不愿意呢?
如果有了练气修为,她就可以试着去学医,学锻造,甚至只是学怎么养黑骨牛,赚到的钱就可以给奶奶添新衣服,让爸妈每个月都能吃上肉,说不定连爹的断腿都能治好。
端午抿着唇低低发笑,再次加快了脚步。
趁着仙考召开,七星楼参加的参加,值守各地秘境的值守,剩下留在楼内的,都是些平日就不爱走动的闭关修士,这也是她们这些修习行动最自由的时候。
端午最先想到的,就是与寒衣姐趁这个机会,平分这颗引气丹,偷偷进境。
两人提前约好,仙考开始之后在她那里见面。
寒衣姐被摇光一个仙试选入的弟子挑中,也成了修习,应该就在前面。
这么远,早知道就不为了一顿饭钱放弃阵法了。
端午停下喘气,撑着膝盖辨别了一下方向。
路尽头一处被特意翻新的院落旁,一头长发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对端午招了招手。
端午欣喜地小跑过来,像献宝似的双手捧出丹药:“看,寒衣姐,引气丹。”
浅灰色圆形表面缀着丝缕云纹,光是拿出,便有灵气自然环绕着丹药流转,绝对的真品。
“真是神奇,对我们这种人真心以待的修士,居然一下冒出来这么多。”寒衣抚过膝盖,皱着眉笑,难掩语气中的几分苦涩,“端午,跟我来。”
正在试图把丹药掰成两份的圆脸少女诧异抬头,环顾四周:“不在这儿弄吗?”
红木桌椅,丝绸坐垫,满满一柜的各类茶叶,寒衣的修长一看就是很讲究的世家子弟,一般不会有人乱闯,对她们引气来说,应该非常安全才是。
寒衣摸摸她的头,柔声解释:“我和乞巧商量过,她们家修长阵法造诣厉害,你去那儿引气更安全,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你们在说要去哪里?”
身后突然传来嘲哳难听的声音。
两人都没有修为,又以为周围没人,太放松了,以至于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门前。
寒衣猛地转身,脸色难看地报出对方的名字:“张袍……”
张袍咧开嘴,手中长枪浮现,向前一步咄咄逼问:“你们这帮杂役在我弟弟的院落里做什么呢?”
将吓坏了的端午拉到身后,寒衣低眉顺眼地回答:“我是张家少爷的修习,就住在此处。”
曾被那杆□□穿的髌骨正隐隐作痛,但罪魁祸首却像完全不记得自己。
“哦?”张袍随手一甩,长枪如毒蛇吐信般绕过寒衣,抽在端午的手上。
浅灰色的丹药脱手而出,滚落在张袍脚边,被他随手捡起:“那这枚丹药呢?”
端午急得想哭,立马就要冲出去抢回来,被寒衣死死按住。
她保持着长发遮眼的姿势,语气恭顺:“是小妹得来的。”
“胡说,明明就是你们从我弟弟这儿偷的!”张袍横眉怒喝,“就你们这帮平民杂役,从哪儿能拿到这么珍贵的丹药!”
端午气得小脸通红:“你才胡说!这明明就是尹修习送我的!”
“尹修习?”张袍一愣,表情随即扭曲,“那个天灵根?!”
坏了。
寒衣顿感不妙。
她幸灾乐祸时搜集过不少笑料,最清楚张袍成了天灵根名气的垫脚石后,是何等怨怼。
端午这话一出,不偏不倚撞上他枪口。
果不其然,张袍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脸色却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那个和林青岑一样乡下来的小子,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
“挫了我的脸面,竟还敢在比武时大出风头,该死啊,该死啊!”
眼见张袍魔怔一般陷入自言自语,寒衣连忙拉起端午,试图绕过他夺路而出。
根本来不及。
缠绕着焰流的长枪快如闪电,直奔心口而来,端得就是一击毙命的架势。
死定了。
寒衣闭上眼睛,将端午胡乱地推远。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袭来,她带着疑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一张正黄色符箓悬于眼前三寸,两根素白的手指轻飘飘地捏着枪尖,让势大力沉的长枪无法再近分毫。
那好像是,乞巧让她去发的,平安符?
“就猜到林青岑出风头时会有动作,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没品。”
说是平安符,那双手主人的声音却淡漠森冷,仿佛符中恶鬼。
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勾勒而出,随意挽起的青丝,瘦削的颌线,薄而无血色的嘴唇,脸上扣着一张如渊如狱的太极面具,她只占黑白两色,却并非纸上墨迹那样风雅的事物,而更像骤然照彻暗夜四野的惨白雷霆。
即使被她所救,也依旧让人胆寒。
从她双指与枪头接触的部分,蝇头小字如同瘟疫一般快速自动书写,很快蔓延到整个枪杆,顺着张袍握枪的手,爬上他的皮肉。
说是符修,未免太过诡异,他惊恐地松开枪。
符中恶鬼失望摇头:“以兵入道之人,最忌兵器脱手,如果是林青岑,不到双手尽断,绝对会牢牢握住九天。”
电光火石之间,张袍的脸扭曲了一下,抬脚一勾,将赖以生存的兵器挑回手中。
这次恶鬼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最喜欢炸这种人。”
她双指一错,擦出一声脆响。
如同发号施令,那些纹样一齐震荡,引动身体与灵器内的真气同样颤动,互相碰撞,最后因未能及时排出体外而爆炸。
双手炸开,血肉模糊,张袍惨叫一声,三元拒厄环应激而发。
火、土、金三道圆环呈纵横斜极速扩散,试图将她逼退。
符中恶鬼轻描淡写地一指点在三环交汇处,没有任何术法,只有与面具遥相呼应的黑白两色真气,在她的控制下精准贯穿了那道交点。
三环应声而碎。
“三元拒厄环被你如此肤浅的解读,紫微君知道的话要哭了。”她语带怜悯,仿佛是真心教导一二,“可以是判罚惩,可以是视听嗅,可以是时空质,你却只弄出了三个有颜色的呼啦圈。”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前任七楼之主的名号!”张袍痛的滚倒在地,本就嘲哳的音色更加难听,虽然修行天赋有限,扮演丑角的天资却昭昭在目。
符中恶鬼居然真的歪了歪头,青丝垂落,似乎在认真思考。
片刻之后,她语气愉悦的回答:“我姓报名应。”
“所以向你那无能的师父诉苦时,也可以告诉他,你是遭了报应,才弄得这幅样子。”
张袍愣住,扫了一眼支离破碎的长枪碎片:“你不杀我?”
在他看来,同为筑基,她想要杀自己轻而易举,没理由就这么放过他。
符中恶鬼头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对,我要你去告诉你师父,他夺人灵根给养自身的事已经暴露。”
“我在这儿等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张袍背后一寒,想起自己每次打伤杂役后,那个金丹师父都会主动替他善后。
难道……
他不敢再想,藏住眼中怨毒,踉跄着逃离这处院落。
-
唐芜目送他离开,招招手让掉在地上的引气丹自行飞来,转身扶起呆滞瘫坐的寒衣。
目光随动作转向另一个圆脸少女,瞧见她长相的刹那,唐芜动作顿住,内心不由得发笑。
难怪,世界线果然还在收束。
端午就是书中以及重置前那个帮尹凌混进七星楼的非正式弟子。
如果她当初没让乞巧防患于未然,如果乞巧和寒衣不是朋友,如果端午没有善良到想和寒衣分享这颗引气丹,如果她没有提前偷偷离场响应反向召唤版瞬身符。
当初剧情就会再次上演。
端午会被张袍的一时重手活活打死,尹凌会去复仇,又一次带着浑身的血气站到那场瓢泼的雨里,然后被关进禁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几乎散灵,最后面目全非地走出来。
直到两千六百年后依旧痛苦。
男频笔下轻描淡写塑造出的杀胚煞星,在未曾详述的闭关岁月中,苦苦寻觅时间长河中那朵相似的花,目的仅仅是贴合他会为落魄时的红颜留下真心一片的人设。
她绝不会让他再落入那种境地。
这已经是个剧情偏差系数1.9以上的新故事。
唐芜拉起端午,把引气丹放在她的手心,取下面具,声音中森冷褪去,犹有余温:“你想好了,要和另一个人分这枚引气丹,可能会两个人都不成功。”
少女如同她记忆中那样眼神透亮,时时刻刻无忧无虑地接纳她和天帝那样的怪人。
端午回答得十分笃定:“寒衣姐对我可好了,我要分!”
用手势制止想说什么寒衣,唐芜将浅灰色的丹药一捏两半,指向自己的二层小楼:“那就快去吧,呆在里面,我没来之前不要出来。”
“好!”端午飞快答应,末了,又忧心忡忡地扭过头,“你,你要小心啊!”
寒衣也拧着眉毛提醒她:“我们自知实力低微,尽早离开才是对你的帮助,但还是要小心,张袍的师父是金丹修士。”
唐芜站在原地,同她们挥手告别:“放心吧。”
跨境界而战,可是男频基操中的基操。
二人走了没多久,一个铜钵飞上天际,镇住周围,隔绝出入。
影子,刚才布置好的,以及芥子须弥袋中储备的符箓随之沉寂,已然与唐芜失去了感应,无法动用。
那个钵的作用怕不是封禁此地符法?
“袍儿如此紧张,我当是哪路符修大能,一个小小筑基,竟敢与我叫嚣。”浑厚的大笑声从半空传来,“亏我还将新得来的法宝带了出来。”
涉及规则的法宝,于任何一个符修都是釜底抽薪的绝杀。
唐芜抬头仰望一如往常的晴朗天空,嘴角挂着几不可见的冷笑。
连这种东西都送到手上,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月皎叫她小心天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
为了抹除她,还真是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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