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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失约
这两天小黑屋的内部秩序似乎有点失衡。
门出现的时间纪存不确定，关闭的时间也变得很突然。
原先划定以续佳期为圆心的范围好像也不固定了。
那天明明跟阿喆站在门口，续佳期只是进了房子里。
突然一阵莫名的拉力，眼前已经是小黑屋了。
随即而开的门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纪存几乎是赶在它关上的那一刻冲了出去。
张阿姨还站在刚刚他意识脱壳的位置。
而自己，在阿喆身上。
显然张阿姨是不清楚当下的状况的，杵在原地和纪存两两相看，最后被他一番瞎话糊弄了过去。
——这样的变化不知是什么预兆，感觉不像是好兆头。
第二天似乎恢复到了原本的节奏，出门是熟悉的办公室。
虽然角色不太遂人愿，但没有出现中途下车的情况。
她匆忙离开之后，他一如既往地回到了小黑屋。
只是没待上多久，诡异的门又开了。
他粗略算算时间，好像才过去没多少小时。
这里连个太阳什么的都见不到，时间只能靠感知。
纪存想着：要不先探个头出去看看？
别说头了，他感觉自己才伸了条头发丝出去，人就站在小区门口了。
身上还穿着制服，看着不太诱惑的那种。
——天是黑的？今天还没过？
的确还没过……因为续佳期穿着今天那身衣服从出租车上下来了。
“夹假。”好了，这个马甲还带口音。
她的表情很耐人寻味，嘴角僵硬了一秒才抬起来。
反正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是为难她了，每天都要对着奇奇怪怪的自己。
让纪存感到无力的不仅是这些。
是她遇到的大小事，他最多只能充当一个评论员，无法成为提供帮助的那个人。
不是现在不能，而是以后也不能。
……
她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办公室，纪存是寥寥早到的人其中一个。
按照惯例，先接头。
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聊上两句，她忙着给李奶奶募捐，一直在办公室里面走动。
稿子发得还算顺利，她回座位前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作为一名女同事，今天的接触不用过于避嫌。
还算是挺上乘的马甲了。
没过多打扰她的工作，大多数时间，纪存都静静待在工位上，保持远观模式。
借着方位优势，他顺带观察到了另一个人——方扬。
续佳期只要离开座位，他都能看到方扬抬起的后脑勺，眼光追着她跑。
是因为昨天听到的事还是别的什么意图，他不好妄自猜测。
似乎她手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收到了她的碰头邀请。
【十五楼平台。】
办公楼十五层有个延伸出去的平台，做成了休憩区，类似空中花园。
还有几张休闲长椅，隐在绿荫间。
这里没有封顶，风吹过耳边还带着绿叶被吹过的沙沙声。
围栏用了透明的钢化玻璃，往下看能鸟瞰附近的街道马路。
纪存上来瞄了一圈，发现她坐在最边边的长椅上，两只脚卡出玻璃底下的缝隙里，一摇一晃。
她脚边还放着奶茶店的外卖袋。
纪存从灌木旁边歪出个脑袋。
“偷懒？”
“劳逸结合。”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弯身下去取出两杯奶茶。
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递给他一杯。
“下午我得去一趟医院，看看李奶奶。”
“嗯。去呗，热心小记者。”
“可能还得跑一趟救助站。”
“忙点是好事。”
她垂下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压力太大了？”
续佳期仰起头，望着天上成团成团静止的白云，跟脚底下车水马龙的景象相比，让她心情放松很多。
“你怎么办？”
“我这么大个人，还用你担心？”
纪存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梳顺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她不满地扯下他的手，用手指将头发梳梳顺，盯着他。
“你不懂，我每天晚上都在想，要是能跟你再待久一点就好了。”
“我不是天天都来了吗？”纪存扭过身子面对她，“我们之前上班的时候见面都没现在多吧。”
——如果这样的见面能称之为见面的话。
“你想见我多容易啊，我想见你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无法反驳。
“我今天又得在外面跑一天，说不定这阵子都是。”
她顺顺地将脑袋靠在纪存肩上，一股脑细数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
“李奶奶的医药费很急，最近就得做手术，救助站现在少了李奶奶，也是一团乱。”
“好多小动物需要照顾，几只老猫老狗还要每天定时打针，还有清扫的工作，虽然有义工在，但每天去的人也不固定，没个人安排。”
“幸好还有阿喆和黄岑在，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两个又还得上学，也有很多事要忙，得帮李奶奶请个护工……”
一根一根掰着手指，数着数着她声音低了下去。
“我能帮上的忙，也不多。”
除了评论员，纪存还能当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风吹过带落几片叶子，吹到她头顶上，他一边听一边替她拾掉。
“我真的好想你啊纪存。”
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声音带了些鼻音。
“那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以后我也能去吗？”
纪存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回答她这个问题。
“很久很久以后你可能也会去的，你可能会在那里看见一扇又一扇的门，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走出去。你就一直一直往前走，我一定会在尽头等你。”
她的手被拢进一双不算熟悉的手掌里，紧紧握住。
“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我不在门那边啊。”他的语气很轻松，“如果那时你有更想见的人……算了，反正我会在尽头等你。”
“那希望我们能快点见面。”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了这么一句。
纪存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稳稳接住从肩膀上滑落的脑袋。
紧张兮兮地责备道：“你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知道吗！随随便便讲的话也会被听见的！”
——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她乱说的，各路神仙莫当真。
“奶茶还没喝完呢。”
“你还想在这里喝完？不忙了？刚还一二三四数得有模有样的。”
纪存把她从长椅上提溜起来，推着她的肩膀把她赶进了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办公室的楼层。
“你不下去？”
“反正别人的工作我也做不来，费事耽误人家。好好工作，明天见。”
纪存摆摆手，她恋恋不舍地松开开门键，电梯门在她眼前合上。
……
李奶奶醒过来之后行动不太方便，黄岑几乎是睡在了病房里。
阿喆给她弄来一张折叠床，勉强能塞进病床间的间隙处。
续佳期到的时候，黄岑正在喂李奶奶吃粥。
刚一进门，李奶奶朝她露出往常一样和蔼的笑脸。
“李奶奶，今天感觉好些吗？”
“唉，老毛病了，不碍事。”
黄岑脸色沉沉，默不作声地一口一口粥喂过去。
续佳期来时在住院部门口咨询了一下，请个全天看护的护工价格不算便宜。
还需要看看李奶奶具体的需求，她把黄岑叫到走廊外。
黄岑说李奶奶不愿意做更换支架的手术，甚至开始写遗嘱，打算把钱都留给救助站，由黄岑代管。
气得她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跟李奶奶说话。
由于李奶奶没有家属，医生把情况都跟她说得很清楚，黄岑一点嘴都插不上。
难得在黄岑脸上看到焦虑的神色，续佳期明白这是硬茬碰到硬茬了。
“我已经把报道发出去了，会有热心人愿意帮忙的。李奶奶的工作还得你去做，毕竟你们关系亲近。”续佳期尽量缓和她的情绪，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募捐的事交给我，其他的事情就麻烦你啦。”
“续记者，我听阿喆说……”黄岑话头一顿，“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反正李奶奶的手术，是肯定得做的，我再劝劝吧。”
“对了，我找了个护工，一会儿应该就能过来，你学校也不少事情吧，不能成天守在这里。”
“钱……”黄岑想说她先垫上，但听到续佳期报的价格，又止住了话，“续记者，你就当这笔钱是借给我的，等我明年出来工作了……”
续佳期不愿看她为难，替她卸下点压力：“我现在就是个有工作的人，大的忙帮不上。这个忙还是可以帮的。”
主治医生领着个护士姑娘过来查房，正好碰上站在病房外的二人。
黄岑留住医生，跟他说明李奶奶的手术是一定会做的，她会负责说服老人。
医生身后的护士小姐姐捧着手里的文件夹，向续佳期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盯着小护士看了会儿。
黄岑推门和医生先走了进去，小护士故意慢了一步，将续佳期拦住，悄悄在她耳边留了句：“等我一会儿。”
续佳期错愕地瞪着眼睛，小小声确认：“纪存？”
医生例行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续佳期背着手站在床边仔细听着。
不做手术的后果医生也说得很直接，在场的人都保持着沉默，脸色不太明朗。
从病房出来，续佳期脚步有些沉甸甸的。
好消息是已经有热心群众联系新闻社想要捐款，不好的消息是，目前李奶奶的态度仍然很坚决。
医院楼下有条科普长廊，刚刚纪存找了个机会让她在这里等他。
长廊顶端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夕阳的光从缝隙里露出来。
她坐在石凳上，看着急救知识的科普图画发呆。
光线逐渐变得很弱，几乎要看不清宣传栏上的字。
她转头望了眼一楼的门诊大厅，里面透出的灯光衬得门外黑洞洞的。
——纪存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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