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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家纾难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彻底无视的愤怒席卷了他。孙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为铁青。他所有未出口的质问,所有精心准备的狠话,在这一声“哦”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他猛地直起身,狠狠拂袖,仿佛要挥开这令人窒息的无力和恼恨,从牙缝里再次挤出那句已然失了气势的:
“你等着瞧!”
然后,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僵硬,仿佛再多待一刻都要气绝身亡。
江影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孙绍嚣张跋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锐的心,今天的试探不知道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试探让她有些慌张,只能选择激怒他把话题绕开。
不过忧心忡忡的江影也没发现孙绍那看似嚣张的狠话之下,是急于证明的焦躁和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对被“看见”的渴望。
山风穿林而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钟声。江影收回目光,拢了拢衣襟,独自走下长长的石阶。
伍承肆一案皇帝对伍家的最终处置,看似雷声大雨点小——降职,罚俸,但依旧保留了在京都的官职,不过他也对孙绍此类在此案中出力颇多的人均给予了嘉奖。这看似网开一面的处罚,实则是在伍家与其他世家之间埋下了一根刺,也是一种帝王平衡之术。但明眼人都知道,圣心已失,嫌隙已生。
慕倬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甚至此刻比他预想的情况要好的多。这些时日在孙绍一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作为最耐心的猎手,在伍家势力收缩、人心浮动之际开始不动声色地剪除其羽翼。
凭借【倾君阁】这些年经营的庞大的情报网络,他精准地找出伍承肆安插在关键部门的眼线,或利用陈年旧案,或制造新的把柄,借他人之手,一一弹劾、清理。这些动作如同剔骨,不伤及伍家主干,却让他们痛入骨髓,对朝堂的掌控力大不如前。
更让伍家雪上加霜的是,不知道为何朝中那些嗅觉灵敏的官员,见伍家失势,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落井下石。或是翻出旧账,或是在政务上刻意刁难,一时间,伍承肆与其父疲于应付,焦头烂额。苏予安也只能放下身段,四处奔走,试图挽回颓势,但收效甚微。
就在伍家苦苦支撑之际,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给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致命一击,这几日大雪下个不停,开始大家还都挺高兴都在盼着瑞雪兆丰年。
馒头最近总是乐呵呵的,刚下雪月绯就拉着大家打雪仗,江影以前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前两年不是在酿酒就是在生病,今年看到这么大的雪其实心底也有点暗暗激动,但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月绯老远就看到穿的圆鼓鼓的江影盯着空中的雪花,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捧起一个雪球捏成一个圆形,想捏个雪人。
江影害怕把雪捏坏,只是将雪用手捧在一起不敢用力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个脆弱的雪块摞在一起,刚准备点缀眼睛,之间一个有力爆满的雪球从天而降。
“啪!”自己费力弄出来的雪人就四分八裂。
她生气的看向始作俑者,只见月绯手里捏着几个白皙又结实的雪球,笑着对她说:“雪球可是像你那么雕刻的,只是看着有形状里面都是空的,给你看看哥的雪球。”说着又朝着江影胳膊扔过去一个雪球。
江影感觉到自己胳膊像被松软的棉花撞到只有轻微的撞击感,细想想自己捏的雪球连的移动都有坍塌的风险,就在她还在细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很饱满圆润的雪球。
幕倬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思索的样子说:“你试一试这个。”
江影拿起那颗饱满的雪球,那感受更清晰了这与其说雪球,不如说压实的冰球外面裹着白雪,趁着月绯还在攻击钱老三,她找准时机朝他扔去。
这雪球果然不一样,打到他后只碎成了几块还听到啪的一声,可是月绯当感受到这致命一击后,转身就朝着幕倬云攻去。
随着持续不断的大学,渐渐大家的情绪变的不安,就连不怎么出门的江影都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紧张情绪。
坐在店内的江影看着门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由暗叹一声想:后面估计要少酿一点酒了。
这场雪灾来得又急又猛,远超往年。朝廷紧急调拨物资,却发现永济仓(伍承肆之前管辖)储备的救灾粮,因之前那场“意外”大火,本就存粮不足,加之伍家后续管理混乱,账目不清,能实际调用的粮食在满天大雪中显得杯水车薪。
饥寒交迫的灾民开始涌入京城周边,怨声载道。朝堂之上,弹劾伍家“渎职无能、罔顾民生”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皇上!若非伍承肆先前管理永济仓不力,致使存粮损毁,何至于今日救灾如此捉襟见肘?”
“伍家尸位素餐,致使民怨沸腾,此乃动摇国本之重罪!”
这一次,不再是派系倾轧,而是实实在在的民怨和国事。皇帝看着殿下跪倒一片的官员,又看了看面色惨白、无言以对的伍承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场夏初的火灾,在冬日这场滔天雪灾的映衬下,终于显露出它真正的杀伤力。它不再是慕倬云棋盘上的一步闲棋,而是化作了压垮伍家的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风雪呼啸,掩盖了京都的繁华,也仿佛要埋葬一个百年家族的最后一缕生机。慕倬云站在【倾君阁】的暖阁里,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眼神深邃,这场大雪不在他的计划内,这一局看似他在执棋筹谋,此刻的他也不过是天道下芸芸众生的一员而已。
伍家这座曾经显赫的府邸,终究在漫天风雪与汹汹民怨中彻底倾塌。伍承肆用一柄匕首,在府内书房换取了家族不被赶尽杀绝的最后一丝体面——削爵,贬为庶人。
伍承肆企图用自己的鲜血挽救整个家族,但是圣人却不觉得他的性命就足够抵消他犯下的罪名,在他死后除稚子之外伍家其余男丁一律处死,才算是给这悠悠众口一个说法。
腊月廿三,小年。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将京都妆点成一片素白,也暂时掩盖了城郊流民的哀鸿。几辆辆青篷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城门口,车辙即将碾向南方的故土。
苏予安一身素服,披着厚厚的墨色斗篷,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是伍承肆的骨灰。她脸上脂粉未施,眉眼间带着憔悴,却也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平静,镇定的指挥着伍家剩余的稚子女眷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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