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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珀尔与兰斯一起转过身来。她没说话,别扭地对伊瑟薇点了点头。
伊瑟薇的笑容扩大了些,她优雅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手掌前方的树木如分海般让出一条小径。
小径的尽头便是兰斯在瞭望台上眺望过许多次,也在障林中仰望过许多次的那棵巨树。
只要走过这条短短的路,就能真正站在那棵永恒的巨树的树荫下了。这是否代表他离珀尔更近了一点?
他想要迈出脚步,那几个骑士的身影却幽灵般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兰斯心头悸动。
期待与兴奋消失无踪,某种比盔甲更重,比剑更冷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胸口。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是前来游历的冒险者,不是受到精灵青睐的幸运儿,甚至不是一个可以自由选择去留的、完整的人。
那些前来寻找他的骑士,无论是否忠诚,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他想逃避,也有的是人要推着他前进。
兰斯竟然生出些许怯意,忍不住退后一步。
……没退成。
珀尔踩住了他的脚。
珀尔光着脚,也没使多大劲,兰斯不觉得痛,脚背上传来的轻微压力却让他动弹不得。
珀尔用她一贯的眼神横了他一眼。
那意思是:“路在这里,我在这里,你走就是了,犹豫什么?”
在她的眼神之下,责任被推远了,未来所有的不确定似乎都变得可以暂时不去凝视,不去担忧。
兰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与珀尔并肩走入了那条小径。
伊瑟薇看着前方两个并不相配的背影,心中凛然。
这个人类竟然真的能劝说珀尔改变心意。
他们的距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距离,更是他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珀尔还没有看清,但等到她看清,一切就来不及了。
伊瑟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个大理石雕般的银精灵公主的身影。
她无法想象性格冷淡的阿诺瑞拉,是怀着怎样的决心与一个短生种结合,又诞下珀尔的。
她只看到一个绝望的母亲败给了现实,不得不抛弃她的宝贝。
一桩彻头彻尾的悲剧。
而今,相似的悲剧正在她眼前上演。
伊瑟薇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学生演完这出没有反转的悲剧。
珀尔是西尔瓦尼亚的孩子,更是家园树的孩子。她应该在这里,而不是与一个人类抱团取暖。
兰斯有他的路要走,他必须恢复记忆,回到人类的世界中去。
各归其位,这对他们彼此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兰斯幻象中的许多精灵对他侧目的画面并未出现。
甚至,他并没有在树下见到任何一个精灵。
他询问地看向珀尔。
“他们忙着准备献礼,”珀尔对此则是预料之中,不想多说,“晚上你会看见很多精灵的。”
伊瑟薇也走了过来,和蔼地对兰斯说:“去我的木屋吧。另外,我诚挚地邀请兰斯先生参与新芽庆典,与我们同享树下的宴席。”
兰斯受宠若惊地答应下来,偷偷用胳膊肘杵了杵珀尔。
珀尔不耐烦地扫开他的手,拉过一根活动藤,让他抓紧。
他们共用一根活动藤,慢慢地升了上去。
枝杈之间,藏着许多树屋。不乏一些好奇的精灵掀开叶帘,看一看是谁在献礼之日走出家门。
随着珀尔和兰斯一起到达的,除了伊瑟薇,还有芬里尔。
看到珀尔回到家园树时,芬里尔的心情便像喝了一大杯雾莓酿,胸口咕嘟咕嘟冒出许多气泡,轻飘飘地要向上飞去。
可是和珀尔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性。
一个笨拙粗野,身材丑陋的人类。
他喝下去的雾莓酿似乎发酵得过了头,于是他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自己吐出一嘴酸味。
芬里尔无法自控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大长老的树屋前。
珀尔把他看得那么紧,明明大长老要单独和那个人类说话,她也要靠在门上偷听,连自己站在旁边都没发现。
“为什么,带一个人类来庆典?”芬里尔低下头,想看清珀尔的神情。
珀尔浑身一抖,这才发现在场的另一个精灵,冷冷地扫去一个眼风。
芬里尔朝门缝中看去,只能看见伊瑟薇深绿色礼服的一角。
树屋里的谈话声没有传出一丝一毫。
她听不见,芬里尔也听不见。
即便如此,珀尔也厌烦于芬里尔的自找没趣,掉头走到树枝大道的边缘,坐了下来,两条白皙的腿在空中轻轻摆动。
他假装没有察觉珀尔的疏远,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追问兰斯大驾光临的缘由。
珀尔不胜其烦地冷着脸,硬邦邦地说:“别来问我,是伊瑟薇把他带来的。再说就算是我带他来,又关你什么事?”
芬里尔还未来得及品味“那个人类不是珀尔领来”的喜悦,就仿佛浑身都浸在了冰水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珀尔略感惊悚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她纵观自己过去生活在家园树的一百年,从未觉得自己哪一次热情地对待过芬里尔。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像上次那样毫无征兆地甩芬里尔耳光。
芬里尔总是直白地让她不舒服,珀尔则常常用软钉子回敬他。
“你为什么……”
“我听清了,”珀尔打断道,“我的意思是,你吃错东西了?”
“……我没有。”芬里尔无力地说。
“那就请你正常一点。”珀尔甩下这句话,又站了起来,回到了树屋前。
叶帘没有拉严,伊瑟薇和兰斯侧对着窗口。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正在进行和平的谈话。
不管怎么样都比她和芬里尔和平多了。
珀尔反而焦灼起来。她宁愿伊瑟薇,或者兰斯突然翻脸,这样她才好闯进去把兰斯带走。
芬里尔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这个人类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珀尔应付道。
“你很紧张他,”芬里尔洞悉道,“伊瑟薇长老还不屑于为难一个小小的人类。”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兰斯擅自打乱她的计划,老师莫名其妙地邀请兰斯,芬里尔变得像只赶也赶不走的苍蝇。
珀尔无法对伊瑟薇和兰斯发泄的烦躁,都加倍倾斜在了芬里尔身上,“滚回你自己家去,我没空搭理你。”
芬里尔面无表情地说:“你喜欢上那个人类了?”
珀尔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陷入了凝滞。
但她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磕多了就去找个德鲁伊看看。”
芬里尔闭了闭眼。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留在这里承受珀尔口无遮拦的侮辱。
怀着一点得不到就诋毁的阴暗念头,他想,也许玫琳娜姑姑说得对。
珀尔身体里流着短生种的血,注定会和短生种搅和在一起,最后也会像她那个无情无义的母亲一样,诞下一个杂种。
他深深凝视珀尔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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