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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音
“你朋友,好像……”
那个老外会说中文,但似乎不太标准,罗非言没听清楚,也不打算听明白,不等人家把话说完就朝着夏律开口道:“刚刚就是他……”
话音未落,罗非言的后腰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夏律似乎是料到这人接下来的话会不中听,五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罗非言感觉连鸡皮疙瘩都不禁泛了出来。
连话被打断,浑身随之一僵,罗非言还在吃痛愣神,刹那间夏律已侧身向前,抢在他之前对贺昱开口。
“抱歉,他喝多了。”
“我没……”
夏律是在扯谎,罗非言身上分明没有一点酒气,他想反驳,但手腕却被一把抓上,下一刻便被带离了此处。
罗非言头一次体会到夏律竟然有那么大的手劲,那手指虽细,但掐得人生疼,他们穿过昏蒙的走廊,拐入通往低层甲板的楼梯,脚步声在金属阶梯上敲出凌乱的回响。
夏律走得极快,一言不发,罗非言还试着扭动了好几下手腕,不过他低估了夏律也高估了自己,他们下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走到了夏律住的内舱的舱门前,手依旧没松。
房卡已经攥在了手上,刚一刷开,罗非言就被推了进去,还没反应过来时夏律也踏入屋中,当即便反手锁上了门。
“这是要干什么?”锁舌落下,罗非言怒意依旧未消,脸上涨着急躁的红。
内舱的安静被二人打破,他们各据一方,这虽是单人间,却并不逼仄,床、书桌、沙发、电视、小冰箱该有的东西它都有,格局与罗非言住的房间一模一样,而他的房间,就在夏律的隔壁。
此刻头顶的灯投下暖光,但夏律的脸哪怕被照着却依旧泛冷,“所有的事……”夏律的声音响起,像是再一次警告着罗非言,也似是最后一次,“都是你在异想天开。”
屋中无声,罗非言并不回应,过了片刻夏律才接着道:“我和贺昱,没有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一点都没有。”
“那种关系”……
罗非言的胡思乱想几乎每天都会有,什么都没看见却什么都脑补到了,刚刚他还说夏律眼睛不好,但现在在夏律看来,分明就是他的脑子不太好。
永远只看到表面,却丝毫都不去看内在,不知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不要再凭着你的臆想去给别人定罪了。”夏律说出这话时,罗非言似乎再也想不出什么好狡辩的话了,干脆把嘴闭上,等着夏律接下去的话。
“我希望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做任何多余的事,说任何多余的话,也不要再去打扰贺昱和他身边的人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握住门把手,“咔”一声解锁,然后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罗非言僵在原地,夏律的话终于说完了,他似被劈头盖脸的冷水浇熄了大半的怒火,余烟燃起,心中剩下了些疑惑。
打扰?罗非言还有些委屈上了,他认为自己是好心,但看来在别人眼里干得全是坏事,不过,夏律话还是耐人寻味,贺昱和他身边的人,那就是与那个外国人。
他们同坐,互饮,共舞,这些场景,全是罗非言“臆想”过的夏律和贺昱,而此刻出现在那二人身上时,答案就已经在眼前了,只是罗非言还在将信将疑。
“……贺昱和那个外国人?”他脑中纷乱,眼前是那二人贴近的剪影,“他们……”罗非言盯着夏律拉开门后露出的那道缝隙,试探着问出了口,“是一对?”
夏律没有回答,似乎也没什么回答的必要,他只是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
就在罗非言被这沉默钉在原地,什么都不答反而让他脑中的惊涛骇浪翻涌不休。
“呜——”
一声低沉悠长的汽笛猛然划破夜空,这声音紧贴着船舱响起,与此同时,船身也剧烈一晃,像是撞上了巨浪。
顶层的观景平台上,正倚着栏杆的贺昱失了下重心,还没来得及站稳,耳边就听得“呼”地一声,猛风尖啸地刮过,墨海突然溅起阵阵的森白浪沫……
此时的内舱就如外舱那般的颠簸,夏律原本侧身对着门口,脚下毫无防备,船身猛然歪斜,他整个人便失控地向另一侧的金属舱壁摔去。
“小心!”
声音响起的瞬间,夏律的额角几乎要擦上墙壁,而罗非言早已经伸出手臂,死死攥住他胳膊时用尽全力朝自己这一处拽来。
惯性让两人一同倒退,夏律直接朝着罗非言栽去,眼看自己的额头就要贴上对方的下唇,他连忙低头,磕上了罗非言的肩膀,鼻尖也撞到那人衬衫下的锁骨。
大部分的力道就此被缓冲,但罗非言的背脊却结结实实地撞上另一侧的舱壁,独留一声闷响,世界在几秒内天旋地转,又骤然定格,两人堪堪稳住身形,呼吸凌乱,他们近在咫尺,舱内此刻只剩下了船体摇晃的吱嘎声。
贴近的体温在舱房中僵持,船体晃动的幅度似乎稍缓了些,夏律抬头,顶光打在罗非言的头上,属于他的阴影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夏律猛地回过神,手抵在罗非言胸前,他要借力站稳,腿才刚使上力,嘴中下意识的谢意还没出口,脚下的地板又来了一阵颤动,这次的船更加倾斜,还是朝着反方向。
夏律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还不至于站不稳,而罗非言可不那么认为,这人收紧手臂的动作就像是一种本能,将他更牢地锁在怀中。
他们挨得太近了,近到夏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衣物下传来温热不断上升,夏律的背脊也在此刻瞬间绷紧,他想要挣脱,都还没来得及抽身,整个人先一步被罗非言带动。
罗非言抱着怀里的他迅速旋了半身,下一秒,夏律的背就抵上了还残落着温度的金属舱壁,那人的手臂依旧稳箍在他的腰侧与肩背,这回,他们之间再无间隙。
二人都动弹不得,胸腔互抵,心跳变得清晰,也分不清是谁的更急、更重。
“船那么晃,你就不能老实会儿。”声音响在夏律的耳侧,对他来说,不免有些太“吵”了。
罗非言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多少是有些不合适了,但他也松不了手,只得渐渐将自己的脸偏向了一侧,目光盯着不远处晃动的水杯,刻意地让眼睛避开夏律。
“你这朋友的船怎么回事?”罗非言问道。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船舱外也如他一样不安,起初还只是零星都脚步时不时伴着些疑惑,可紧接着,脚步声就变得密集凌乱,疑惑也变成了惊呼,孩子的哭声是最尖锐的一声声都刺破了混乱。
船舱的广播终于还是发出了广播,“滋滋”几声后便传来了人声。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船只目前受到较为强烈的洋流影响,导致船体出现晃动,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务必不要在走廊奔跑或前往开放式甲板。”
罗非言和夏律闻声,突然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夏律似乎是想让他稍微松开些手,但听到这则广播后的罗非言似乎搂得更紧了些,口中还正经八百地说着,“保持冷静!”
“我很冷静。”夏律回道。
此时广播还是接着播报,“我们正在全力稳定船体,为了您的安全,请留在您的客舱或就近的室内安全区域,感谢您的配合。”
……
罗非言的手直到船不再晃动时才松动了些许的力,夏律宛如寻到了机会,立刻退开,脚步这回终于站稳,他稍稍理了下衣服后,走到沙发边坐下。
罗非言也直起了身,动了动有些发痛的肩背,他抬眼,视线掠过天花板角落那个广播喇叭,“我现在出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话悬在半空,剩下的意思明明白白晾在那里,就等着别人来接话,夏律听懂了,他向后靠向沙发靠背,只抬起手朝书桌旁那张空椅子,很轻地摆了一下。
罗非言没有朝着夏律指着的地方走去,反而直接坐在了夏律的身旁,沙发微微下陷,原本海风的咸涩才刚被稀释,当另一个人的气息传来时周遭的空气全被搅散。
这一切像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他们今夜谁也别想轻易走出这个房间。
窗外的海,没了起航时那般的温顺的,缀满的碎钻早就随着丝绒一同消散,圆窗外能看见的只有翻涌的墨色,浪尖依旧撕开一线惨白,但很快就会被黑暗以极快的速度吞没。
船体的摇晃轻微但持续不停,罗非言明明离开夏律一段距离,但胳膊还是时不时要互撞上,夏律不出声,那也只能是罗非言先他开口。
“我其实……”他选择措辞,声音也平静了些,“就是怕你被骗。”
夏律没动,也没接话,他的余光看着窗外的浓黑,他像是在走神,而罗非言却当成了默许,默许他接着说下去。
“贺昱那种人,我见过。”他语速加快了些,“有钱,有闲,懂得包装,也懂得怎么投其所好,他被推荐来和安亚合作,那是一次巧合,但之后呢?正常情况下哪有那么多‘碰巧’的见面,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有那礼物……”
“那不是礼物。”夏律听到这个字眼冒出来时,瞬间就掐断了罗非言的话。
“啊?”
罗非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应那么大,这人看着自己,那种神情很奇怪,让罗非言有些读不明白。
“是我拜托他帮忙找的。”夏律补充道,目光移开,海似乎平静,白浪也消失不见了。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罗非言下意识追问,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那个东西他一直好奇着,只是他一直都没机会知道。
夏律没有回答,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沉默再次蔓延,眼看即将再次陷入变得难堪。
“叮。”广播喇叭里传来的提示音像是救了这俩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女士们先生们,洋流影响已基本解除,船体恢复稳定,您可以正常在室内活动,对于刚才的颠簸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祝您晚安。”
广播结束,舱内重归寂静,窗外已然换了一副天地,暗色沉淀,露出本应该平和的宝蓝,风似乎也停了,浓云散尽,星点依稀显出。
罗非言眼看今晚是没有答案了,也不再强求,站起身后就朝门口走去。
他一脚已经跨出门沿,下一脚却没有跟上,似乎沉思了片刻才转过头来,夏律本以为这人又不打算走了,略带无语的眼神看去时,却发现罗非言只是为了等着自己看向他,还要在关上门前留了一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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