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4 章
紫檀木匣的锁扣是黄铜铸就,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他没有急于蛮力开启,而是示意傅嘏取来一支细如发丝的银簪——这是昨夜特意备好的,对付这类暗锁最是稳妥。
银簪探入锁孔,轻轻转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应声而开。傅嘏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木匣,连大气都不敢喘。
司马懿缓缓掀开匣盖,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永宁寺的香火气息如出一辙。
匣内铺着一层暗紫色锦缎,锦缎上静静躺着一卷麻纸,并非预想中的虎符或懿旨,而是一幅绘制详尽的宫城布防图。
图纸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连各宫门守卫的换班时辰、禁军屯兵的具体方位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御书房后侧那条鲜为人知的密道入口,都用一个红点醒目标出。
“好缜密的心思。”司马懿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的朱砂印记,墨色的字迹工整有力,显然出自军中老手之手。他的目光落在“太极殿西侧偏门——戌时三刻换防”这一行字上,眸色渐渐沉了下来。戌时三刻,正是夜禁刚行、宫中守卫最易松懈的时辰,曹休等人选在此时动手,显然是早有预谋。
傅嘏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大人,这布防图详尽得惊人,连禁军的口令都标注了‘河清海晏’四字,显然是宫中有人暗中配合,才能拿到如此核心的机密。”
“除了郭太后的心腹,谁还能有这般能耐?”司马懿冷笑一声,将图纸重新卷好,收入怀中,“圆觉大师怕是此刻已经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话音刚落,李孟便匆匆闯入书房,神色急切:“大人!永宁寺那边传来消息,圆觉大师已派人快马入宫,想必是向郭太后禀报木匣失窃之事。另外,天牢那边,曹肇坚持要立刻见陛下,说有天大的秘密要当面禀报。”
“来得正好。”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备车,随我入宫。曹肇这颗棋子,终于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曹叡刚批阅完雍州送来的急报,便见内侍躬身禀报:“陛下,司马懿大人与曹肇已在殿外候着。”
“宣。”帝王的声音带着晨起未散的清冽,他将朱笔搁在笔山,目光落在案上那卷刚送来的州府奏报上——上面正写着雍州世家闭门自守的消息,与昨夜李孟传回的密报不谋而合。
司马懿推门而入时,带着一身晨间的寒气。他身着深蓝色朝服,衣摆沾了些微草叶上的露水,却依旧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身后跟着的曹肇,囚服虽已换为素色布衣,却难掩形容枯槁,发髻散乱,走一步便踉跄一下,全然没了往日宗室重臣的矜贵。
“罪臣曹肇,叩见陛下。”曹肇刚踏入殿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臣罪该万死,愿将所知一切,悉数禀明陛下,只求陛下保全臣幼子曹宏性命!”
曹叡抬眸,目光掠过他颤抖的肩头,最终落在司马懿身上。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司马懿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丝了然——昨夜李孟传回曹肇松口的消息时,他便知今日这场对质,将是揭开宫变阴谋的关键。
“平身吧。”曹叡的声音平静无波,“朕说过,只要你如实招供,便保曹宏平安。但你若有半分隐瞒,休怪朕不念宗室情分。”
曹肇缓缓起身,依旧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他深吸一口气:“陛下,此次谋逆之事,并非臣一人主导,背后真正的主使,是郭太后!”
“什么?”曹叡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案角的玉镇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你再说一遍。”
“主使是郭太后。”曹肇重复道,声音陡然拔高,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坚定自己的决心,“三年前,太后便私下召见臣与曹休,言说陛下重用寒门,打压宗室,长此以往,大魏江山将旁落他人之手。她提议联合雍州世家,扶持宗室势力。”
曹叡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心。郭太后是他的养母,自他登基以来,虽偶有政见不合,却始终以慈母自居,他从未想过,她竟会暗中策划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司马懿立于一旁,神色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曹肇的供词印证了他的猜测,郭太后果然是幕后主使。他看向曹叡,见帝王指尖微微泛白,便适时开口:“曹肇,你可有证据证明郭太后是主使?”
曹肇连忙道:“有!太后曾多次通过永宁寺的圆觉大师与臣联络,圆觉是太后乳母之子,对太后言听计从。臣等与的太后往来书信,皆是由圆觉转交;昨日曹爽送往永宁寺的紫檀木匣,里面装的便是宫城布防图,也是太后命人绘制,交由臣等以备宫变之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太后在宫中安插了许多心腹,长乐宫掌事太监李全德,便是其中之一。宫禁守卫的换班时辰、禁军口令,皆是李全德暗中传递给臣等的。”
曹叡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她竟为了权力,连朕都能背弃!”
司马懿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曹肇所言,与臣近日查到的线索吻合。昨日臣已派人从永宁寺藏经阁取回紫檀木匣,里面的宫城布防图,标注详尽,确是宫中核心机密。此外,臣的人监视发现,李全德近日频繁与曹府往来,形迹可疑。”
他从怀中取出那卷布防图,双手递上:“陛下请看,这图纸上不仅标注了各宫门守卫,还标明了御书房密道入口,若非宫中核心人物,绝无可能拿到如此详尽的布防信息。”
内侍接过图纸,呈给曹叡。帝王展开图纸,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砂印记,脸色愈发难看。图纸上的标注精准无误,甚至连他每日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都做了标记,可见对方早已策划周全,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动手。
“曹休、曹爽等人,何时动手?”曹叡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原定是三日后的戌时三刻。”曹肇连忙回道,“届时宫中夜禁刚行,守卫换班,李全德会暗中打开太极殿西侧偏门,曹休率领私兵潜入宫中,控制御书房与长乐宫,同时曹爽带人封锁各宫门,雍州世家则派兵在外围接应。臣负责率领部分私兵,看守军械库,防止禁军调兵支援。”
他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若非司马懿大人及时擒获臣,截断了臣与雍州世家的联系,恐怕……恐怕三日后,宫中便会血流成河。”
曹叡沉默了许久,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司马懿。”
“臣在。”司马懿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曹叡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即刻下令,封锁洛阳城各城门,严禁曹休、曹爽等人出城;朕命你率领禁军,包围曹府与夏侯尚府邸,捉拿曹休、曹爽、夏侯尚等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命人即刻前往长乐宫,拿下李全德,严刑审讯,务必挖出所有宫中眼线;另外,派禁军接管永宁寺,捉拿圆觉大师,查抄藏经阁,搜寻相关罪证。”
“臣遵旨!”司马懿躬身领命,心中松了一口气。曹叡的决断,比他预想中更为迅速狠厉。
“曹肇。”曹叡的目光再次落在曹肇身上,“你虽认罪,但谋逆之罪,罪无可赦。朕念在你主动招供,揭发主谋,便饶你幼子曹宏性命,将其接入宫中教养,日后袭爵。至于你,朕判你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曹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跪地叩首:“谢陛下恩典!臣……臣来世愿为牛马,报答陛下不杀之恩!”
司马懿身披玄色软甲,腰悬长剑,立于大街正中,身后是三千整装待发的禁军将士。
晨光穿透薄雾,映在冰冷的甲胄上,泛着肃杀的寒光,连街边早起的摊贩都吓得缩回了铺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传我将令!”司马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左营率军包围曹休府邸,右营封锁夏侯尚府,前营随我前往曹爽宅邸!记住,只擒首恶,胁从不问,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将士们齐声应和,声震寰宇,随即分三路疾驰而去,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的碎石与晨露混在一起,留下一路急促的回响。
司马懿亲率前营直奔曹爽府邸。曹爽乃曹真之子,仗着宗室身份与父亲余荫,府邸修得极尽奢华,朱红大门前立着两座石狮子,门楣上悬挂的“大将军府”匾额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此刻府门紧闭,却隐约能听到院内传来的喧哗声,显然曹爽还未收到消息,正与心腹饮酒作乐。
“包围府邸!”司马懿勒住马缰,冷声道。禁军将士迅速散开,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手中长戟如林,直指府内。司马懿翻身下马,走到门前,抬手示意侍卫敲门。
守门的家丁见门外杀气腾腾,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打开一条门缝:“你……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大将军府,不想活了吗?”
“奉旨捉拿逆贼曹爽!”司马懿身后的校尉厉声喝道,随即一脚踹开大门。府内顿时一片大乱,家丁仆妇尖叫着四处逃窜,庭院中饮酒作乐的宾客见状,纷纷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曹爽正搂着美妾饮酒,听闻声响,醉醺醺地抬头:“何人如此放肆?”待看清涌入的禁军将士,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猛地站起身,腰间佩剑还未拔出,便被两名禁军将士扑上前按倒在地。
“你们敢!我乃宗室重臣,你们是奉谁的旨意?”曹爽奋力挣扎,嘶吼道。
司马懿缓步走入庭院,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奉陛下圣旨,捉拿谋逆叛党曹爽。你勾结郭太后、曹休,私藏军械,意图宫变,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曹爽脸色煞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得狠厉:“司马懿,你这个奸贼!是你诬陷我!我父亲为大魏鞠躬尽瘁,我怎会谋逆?”
“是否诬陷,到了陛下面前自会分晓。”司马懿懒得与他废话,示意将士,“带走!”
两名禁军将士架起曹爽,拖着他往外走。曹爽挣扎着,沿途撞倒了不少桌椅,酒水菜肴洒了一地,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恐惧。
与此同时,左营将士已包围了曹休府邸。曹休毕竟是沙场老将,警觉性远高于曹爽。府内早已竖起栅栏,家丁们手持棍棒,与部分私兵一同守在院内,箭楼上甚至架起了弓弩,气氛剑拔弩张。
“曹休!陛下有旨,令你即刻开门受缚!”禁军将领高声喊道,“你勾结郭太后,图谋不轨,罪证确凿,若再顽抗,便是自寻死路!”
院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曹休的声音:“司马懿这个奸贼,诬陷宗室,我曹休对大魏忠心耿耿,绝无谋逆之事!尔等皆是大魏将士,为何要助纣为虐?”
“将军,曹休拒不开门,还在蛊惑军心,怎么办?”副将低声问道。
“强攻!”将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陛下有令,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禁军将士架起云梯,朝着府墙冲去。箭楼上的私兵立刻放箭,箭矢如雨般落下,几名禁军将士中箭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盾牌掩护!”将领高声下令。禁军将士举起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顶着箭矢继续推进。云梯搭上府墙,将士们奋勇攀爬,与私兵展开激烈厮杀。刀枪碰撞的声响、惨叫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晨雾笼罩的宁静。
曹休亲自站在箭楼上指挥,手持弓箭,一箭射倒一名攀爬的禁军将士。他双目赤红,心中又怒又急——昨夜还与曹爽、夏侯尚约定三日后宫变,今日便遭突袭,显然是计划泄露,而泄露消息的,除了被擒的曹肇,再无他人。
“守住大门!绝不能让他们进来!”曹休嘶吼道。然而,禁军将士训练有素,人数又占优势,私兵与家丁渐渐抵挡不住。府墙被攻破,禁军将士如潮水般涌入,与私兵展开巷战。
曹休见大势已去,转身想要从后门逃走,却被几名禁军将士堵住去路。“曹休,束手就擒吧!”
曹休冷笑一声,拔出佩剑:“我曹休征战沙场数十年,岂能受缚于奸贼之手?今日便让你们看看,我曹家儿郎的厉害!”说罢,他挥舞佩剑,朝着禁军将士冲去。
曹休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武艺高强,几名禁军将士一时竟难以近身。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砍中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后退,最终被一名禁军将士一脚踹倒在地,佩剑脱手飞出。
“拿下!”将领大喝一声。几名禁军将士上前,将曹休死死按住,用绳索捆了个结实。曹休挣扎着,怒骂道:“司马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侯尚府邸的捉拿则顺利得多。夏侯尚性格懦弱,听闻禁军包围府邸,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乖乖打开府门,束手就擒。
三路禁军汇合时,洛阳城的晨雾已渐渐散去。曹休、曹爽、夏侯尚三人被押跪在大街正中,身上血迹斑斑,狼狈不堪。街上围满了百姓,议论纷纷,看向三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愤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