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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往昔24
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以及被各种麻烦事和复杂目光消耗殆尽的社交能量,津岛九日终于以她那标志性的、仿佛每一步都在与地心引力讨价还价的缓慢步伐,挪回了自己的公寓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推开了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香草气息和衣物柔顺剂清香的、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她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只想立刻把自己发射到那张柔软的沙发上,用永恒的睡眠来弥补今天超额支出的体力和脑力。
然而,当她的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客厅时,预想中空无一人的宁静画面并未出现。
相反,她看到了一个足以让她大脑宕机片刻的景象——
在那个她通常用来堆放漫画和毛毯的单人沙发旁,那个身材瘦削、总是穿着太宰治给予的不合身黑色风衣、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和“我要变强”气息的少年,芥川龙之介,正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叠衣服。
是的,叠衣服。
而且叠的还是她的衣服。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她一件心爱的、袖口带着不对称银色暗纹的黑色丝质衬衫。
他的动作算不上十分娴熟,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笨拙,但那份专注和认真,却与他平日里的凶狠锐利形成了荒谬至极的对比。
他仔细地将衬衫的领口抚平,对齐袖子的线条,再缓慢而坚定地对折,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进行某种严谨的仪式,与他操控罗生门撕裂敌人时的狂暴截然不同。
津岛九日僵在了门口,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艰难运转声。
如果是银在做这件事,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可能懒洋洋地夸一句“银酱真是超级贴心呢”。
但眼前这个是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欸!!
是那个执着于力量、眼神凶狠得像要撕碎一切、连表达关心都只能用更加凶狠的攻击来掩饰的芥川龙之介。
她到底是出去出差了几天,还是不小心一脚踏空,直接穿越到了某个芥川龙之介被替换成了友善居家版本的平行时空去了?
一股强烈的、近乎荒诞的错位感冲击着她。
要不是她常年面瘫,面部肌肉早已习惯了维持一副“懒得有表情”的惰性状态,在这种极致的反差冲击下,她恐怕真的要无法控制地表演一下什么叫做“瞳孔地震”和“下巴脱臼”的刻板式惊讶了。
她花了足足三秒钟,才勉强让混乱的思维重新上线。
喉咙有些发干,她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和探究意味的、微微沙哑的嗓音,吐出了两个完全不符合现场温馨氛围的词语:
“……变态?”
她的逻辑很简单:一个平日里凶狠冷漠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女性独居的公寓里,还拿着女性的贴身衣物……这走向怎么看都有些不妙。
芥川龙之介叠衣服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倏地转过身,深灰色的眼眸对上了九日那双写满“我是不是该叫黑蜥蜴来一趟”的鸢色眼睛。
他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纯粹的羞愤和被人误解的恼怒。
“不是!”他几乎是立刻低吼着否认,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破音,握着衬衫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在下绝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九日的目光从他手中的衬衫,移到他因为羞愤而微红的脸,再联想到他刚才那副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叠衣姿态,另一个更加离谱、但在此情此景下似乎又莫名贴切的词汇,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嘴边:
“……人夫?”
这个词的杀伤力显然比“变态”更大。
芥川龙之介脸上的红晕瞬间加深,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毛了,连罗生门的黑影都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地躁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视觉效果看上去很滑稽。
“更不是!!!”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反驳,眼神凶狠地瞪着九日,仿佛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九日小姐!请勿胡言乱语!”
看着他这副羞愤欲绝、恨不得用罗生门把手里那件衬衫连同刚才那两个词一起撕碎的模样,九日终于确定,这确实还是那个她认识的、一点就炸的芥川龙之介,不是什么平行时空的替代品。
她心里的警报解除,呼——
但疑惑更甚。
她慢吞吞地关上门,换好拖鞋,走到沙发边,将自己像一袋失去梦想的土豆般摔进柔软的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依旧僵立在原地的芥川。
“那你这是……”她的目光示意着他手中那件被捏得有些皱了的衬衫,“……在做什么?”
“适当远离港口黑手党,拒绝黄赌毒,体验美好居家生活?”
芥川龙之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
他避开九日直白的目光,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件质地柔软、带着她身上特有淡香的衬衫,耳根依旧泛着可疑的红色。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比平时低沉、却也少了几分尖锐的声音说道:
“银……她做得很好。”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别扭的、试图解释清楚的执拗:
“她说……面对能够信任、并且愿意为自己付出友善的人,理应回馈以同等的信赖,而信赖……或许就是从这些……值得托付的琐事开始。”
他的话语有些断续,措辞也显得生硬,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晰。
他看到了银对九日的信赖与付出,并且,在经历了训练场的挫败、太宰治的否定以及九日那番拨云见日的指引后,他那颗被仇恨和执念包裹的、笨拙的心,似乎也开始尝试理解另一种形式的“羁绊”和“回报”。
他无法像银那样细腻周到,也无法直接说出什么感激的话。
那么,用行动来表示,去做一些他过去不屑一顾、但现在觉得或许“值得”的琐事,是不是……也是一种方式?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用他那双更适合握紧罗生门利刃、沾染敌人鲜血的手,生涩而认真地,试图抚平一件衬衫的褶皱。
九日躺在沙发里,听着他这番别别扭扭、却又无比认真的“解释”。
瞳孔地震!!
天呐,她要上电视!她要上综艺!她要去上那些亲子综艺让那些观众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养小孩的!
森鸥外你给我好好学学啊!!!
客厅里那微妙而平和的氛围,其实并没能持续太久。
就在九日几乎要在沙发里陷入昏睡,芥川龙之介终于将那件饱经蹂躏的衬衫叠成一个勉强算是方正的形状时,公寓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难得的宁静。
芥川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戒状态,深灰色的眼眸锐利地扫向门口,罗生门的黑影在他身后无声地低伏。
九日则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连动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会在这个时间点、不请自来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访客。
果然,没等九日出声或者芥川去开门,门锁处就传来了几下极其熟练的、绝非正常手段的窸窣声,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颗缠着绷带的、鸢色头发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挂着那种仿佛能融化冰雪、实则让人背后发凉的灿烂笑容。
“晚上好呀~小九酱!还有……哦呀?芥川君也在啊?”太宰治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在看到手持叠好的衬衫、脸色瞬间恢复冰冷僵硬的芥川时,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了,“真是……令人意外的温馨场景呢。”
他的语气拖长了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
九日连眼皮都懒得抬全,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混蛋太宰,拜访就给我好好的敲门然后等主人开门啊!”
“哎呀~咱俩害讲究这个~”
跟在太宰治身后进来的那个人,则让九日原本半阖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是吉野顺平。
但眼前的吉野顺平,与之前那个在废弃校舍后巷里瑟瑟发抖、在港口黑手党大楼前局促不安的怯懦少年,几乎判若两人。
他穿着合身的港口黑手党黑色西装三件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原本总是畏缩着的背脊也挺直了些许,乍一看去,确实有了几分黑手党成员应有的肃杀样子。
然而,这一切外在的包装,都掩盖不住他此刻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浓重的“半死不活”的气息。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眼底下是浓重的、仿佛连续熬夜一个月的青黑色阴影。
走路的步伐虚浮踉跄,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木偶,慢悠悠地跟在太宰治身后,仿佛每一步都在透支着生命。
在看到沙发上的九日时,吉野顺平那双有些失焦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但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九日都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的动作——
他“噗通”一声,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了玄关的地板上。
不是那种充满敬意的跪拜,而是纯粹因为体力精力透支到极限,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的、近乎瘫倒的跪姿。
九日:“……”
她看着跪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的吉野顺平,又看了看旁边笑容灿烂得如同在展示自己杰作的太宰治,心里瞬间了然。
看来,太宰治这个家伙,并不是单独针对芥川龙之介啊。
他是平等的、无差别的、用他那套地狱般的训练方式,折磨着每一个不幸落入他手中的“新人”。
这种将人的体能和精神逼迫到极限,再从中筛选出能够适应黑暗的“残渣”的手段,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
吉野顺平穿上了这身黑西装,外表是有了点样子,但骨子里那股属于普通男高中生的、尚未被完全磨灭的纯真气质,与这身肃杀的装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服、还在硬撑的问题少年。
“哎呀呀,顺平君这是太想念小九酱了呢?”太宰治故作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吉野,语气轻飘飘的,“还是说,我这几天的‘关爱’稍微有点过头了呢?”
吉野顺平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宰治不再理会他,像是丢垃圾一样完成了“送货上门”的流程,转而笑眯眯地看向沙发上的九日,自顾自地开始了闲聊:“听说小九酱前几天去东京参加了那个很热闹的宝石舞会?还遇到了一些……嗯,‘难办’的事情?”
他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
九日重新瘫回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回应:“还好,有咒术界那边的人‘帮忙’,解决起来还算轻松。”她刻意强调了“帮忙”二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但就算没有他们,也只是多花费点时间罢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喝了杯水,“毕竟,你知道的,我很难轻易死去。”
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一旁默默听着的芥川龙之介动作微微一顿。
他想起了训练场上那根被他扯断的红线,以及太宰先生当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太宰治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鸢色的眼眸却深了些许,他小声地、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吐槽道“哼……这种怎么折腾都死不掉的能力,听起来可真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啊。”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客厅里却清晰可闻。
九日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整天把寻死觅活当作人生终极目标和时尚单品来追求的,太宰先生。”
太宰治被噎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感动:“哎呀,小九酱这么关心我,真是让人家好感动呢~”
他做作地捧心,“不过,比起我自己,我还是更愿意看到小九酱活得长久一些哦?毕竟,这个世界要是少了你这么有趣的观察人,该多无聊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太宰治特有的、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戏谑的调调。
九日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讽意味的短促嘲笑。
“是吗?”她鸢色的眼睛斜睨着太宰治,里面闪烁着冰冷而恶劣的光,“那我可真要谢谢你的‘祝福’了,不过,如果我但凡懂点诅咒的话——”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一、定、会、诅、咒、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砸在太宰治的笑容上。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仿佛生吞了一只苍蝇混合着腐烂青花鱼的、恶心到极点的表情,甚至还配合地干呕了两声。
“呕——!小九酱你太恶毒了!这种诅咒简直比直面一千只蛞蝓还要让人反胃!”他夸张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上面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不行了不行了,光是听到这几个字我就要窒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后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不洁的晦气。
“总之,人我已经送到了!”他指着还跪在地上试图缓过劲来的吉野顺平,语速飞快,“我就不打扰你们这边这种……嗯,‘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氛围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手里还拿着衬衫的芥川,以及瘫在沙发上的九日,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嫌弃和“受不了”的表情。
“光是想想这种场景,就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快要恶心得死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退到了门口,手搭上了门把手,“我要赶紧去找个风景优美、水流清澈的地方,挂根绳子,给自己来个愉快的颈部运动了!再见!”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溜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那些神经质的话语还在空气中残留。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跪在地上的吉野顺平似乎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芥川龙之介看着被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手里的衬衫,最后目光落在沙发上一脸“终于清净了”的九日身上,深灰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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