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祇晏雪辰

　　吃过饭回到设计室，刚坐下没多久，高跟鞋的声音就由远及近。西西总监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抱着一叠资料，径直走到晏雪辰工位旁。
　　“雪辰，这几个设计稿很急，客户明天一早就要看初稿，你今天务必完成。”她语速很快，“作为新人，这是对你能力的一次考核。”
　　晏雪辰接过文件，点头应道：“好的，总监。”
　　西西总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她前脚刚走，林林就凑到晏雪辰工位边，翻了一下那堆资料，压低声音抱怨道：“有没有搞错啊！第一天上班就给你这么多急活？这不明摆着要你加班吗？”
　　艳艳撇撇嘴，“就是，有些人啊，就是以奴役牛马为乐。”
　　“唉，习惯就好，咱这儿就是个血汗工厂。”猫猫叹了口气。
　　晏雪辰笑了笑，打开AI，“没事，新人多做点也是应该的。”
　　“你心态真好。”林林拍了拍晏雪辰的肩膀，回去继续干活。
　　知雪看向晏雪辰，“需要帮忙随时说。”
　　“谢谢。我自己能行。”晏雪辰回以感激的微笑。
　　“不用和我客气。”知雪目光在晏雪辰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到了下班时间，艳艳和猫猫打过招呼后先走了。只剩下知雪、晏雪辰和林林三人。
　　不一会儿，窗外霓虹初上，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晚餐三人各自点了外卖。等待外卖的间隙，晏雪辰拿出手机，走到窗边。
　　“无忧……嗯，要加班，没办法一起庆祝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对不起啊，明天晚上补给你好不好？……嗯，想你。”
　　挂了电话，他又给家里打了过去，“妈，我今晚加班，会晚点回来，你们先睡，别等我了……如果太晚可能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公司里凑合一下，放心，没事的，同事也在……好，知道了。”
　　看着他接连打了两通电话报备，林林冲知雪挤挤眼，小声道：“看看，辰辰这绝对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兼乖儿子。”
　　知雪没有接话，默默地看着晏雪辰讲完电话走回工位。
　　外卖很快到了，三人坐在会议室的桌子前匆匆解决了晚餐。
　　饭后，三人继续投入工作。晏雪辰戴上了耳机，执笔在数位板上娴熟地画着。
　　林林好奇地问晏雪辰，“辰辰，你在听什么呢？”
　　晏雪辰摘下一只耳机，“吉他曲，你要听吗？”
　　“放出来大家一起听嘛，晚上了，听点音乐提提神。”林林提议。
　　知雪也点了点头，“我也想听。”
　　晏雪辰拔掉耳机线，轻柔优美的吉他旋律瞬间流淌在设计室里。乐声如溪水潺潺，驱散了加班的焦躁。
　　“好听！”林林赞叹道，“安抚了我那颗因为加班而受伤的心灵呐！”
　　“我以前还听过一首更好听的，但是忘了名字，找不到了。”晏雪辰翻着歌单。
　　“那可惜了。”知雪轻轻说道。
　　“要是找到了一定要发我听听。”林林笑道。
　　“嗯。”
　　十一点多，林林搞定手头的工作，打着哈欠站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总算搞定了！你们还要多久？”
　　“我还早。”晏雪辰没抬头。
　　“我也是。”知雪说道。
　　“那你们加油，我先走了。拜拜。”林林挥挥手，背上包溜了。
　　设计室里再次只剩下吉他音乐、鼠标点击声、数位笔滑动声。
　　晏雪辰专注于屏幕，知雪看似在工作，余光却始终黏在旁边那人的身上。
　　凌晨两点，晏雪辰终于完成了所有设计稿，发到了总监邮箱。他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但他并没有收拾东西离开，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套颜料、画笔和一个小画框，摆在桌上开始画画。
　　知雪有些诧异，滑动椅子凑近了些，“这么晚了，还画画？”
　　“嗯，网上接的单，明天要寄出去。”晏雪辰一边调色一边回答。
　　“你从在学校就开始这样接单赚钱？”
　　“嗯。”晏雪辰笔下不停，唇边浮现出笑意，“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能换来收入，挺开心的。”
　　他画得很专注，笔触细腻。
　　画布上，薰衣草的蓝紫与落日的熔金交融，轮廓被稀释、晕染，化作暖紫色雾霭，挣脱茎秆的束缚，袅袅上升，朝着上方飘散、消融，汇入一片光亮之中。
　　知雪支着头，安静地凝视着身旁银发少年专注的侧脸，渐渐地，他忘了时间，忘了自己，直至整个世界悄然隐去，唯独剩下眼前的他。此刻，他甚至希望这长夜永远没有尽头，好让这眼眸清澈明亮的少年一直这么停留在他的眼前。
　　接近凌晨三点时，晏雪辰终于落下最后一笔。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放下了画笔。
　　“画完了？”一直默默望着他的知雪轻声问道。
　　“嗯，画完了。”晏雪辰长舒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他推开画具，趴到了桌子上，阖上双眼。
　　“不回家休息吗？趴着睡不舒服。”
　　晏雪辰带着倦意，轻声说道，“家离得太远了，这个时间不想折腾了，反正很快就天亮了。”
　　知雪沉默了几秒，“我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小公寓，走路过去只要五分钟。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我那里躺一会儿，总比趴桌子上强。”
　　晏雪辰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蒙，“方便吗？”
　　“方便。”知雪站起身，关掉电脑，“走吧。”
　　晏雪辰确实累极了，没有推辞，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凌晨的街道空荡冷清，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肩走着，肩膀偶尔相触，又各自弹开。
　　几分钟后，到了知雪的公寓。一室一厅的格局，整洁舒适。
　　晏雪辰目光不经意瞥到客厅沙发旁靠着的木吉他，琴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知雪，你会弹吉他？”
　　“嗯，偶尔弹着玩。”
　　“去洗个澡吧，舒服点。”知雪从卧室里拿来一套干净的白色睡衣递给他，“这是我的，洗过的，咱俩身材差不多，你应该能穿。”
　　“谢谢。”晏雪辰接过睡衣，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知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那水声，心跳有些快。不一会儿，水声停了，接着是电吹风嗡嗡的声音。
　　门打开，晏雪辰走了出来。白色的睡衣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透亮，银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脸颊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润。
　　他对知雪腼腆一笑，“睡衣挺合身的。”
　　知雪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站起身，“不早了，去睡吧。”
　　他带着晏雪辰走进卧室。
　　知雪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充气床垫和充气泵，“你睡床，我打个地铺。”
　　晏雪辰连忙摆手，“我睡地铺就行，或者沙发也可以。”
　　“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床垫或沙发。”他蹲下身准备充气。
　　晏雪辰看着那张足够宽敞的双人床，迟疑了一下，脸颊微红，“那……我们一起睡吧，床够大，完全可以睡两个人。”
　　知雪动作一顿，看向晏雪辰。
　　晏雪辰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没关系的，总比让你打地铺好。”
　　知雪沉默了片刻，将充气床垫塞回了柜子，“……好吧。”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空调被给他，“你盖这条，晚上有点冷。”
　　晏雪辰点了点头，脸颊依旧绯红，“好。”
　　知雪洗完澡回到房间时，晏雪辰还醒着，靠着床的一侧躺着。他关了灯，然后靠着另一侧躺下。
　　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一片清辉。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寂静之中，逐渐浮起两道紊乱的呼吸声，夹杂着压抑着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吞咽声。
　　“知雪……”晏雪辰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轻声问道：“你和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了？”
　　知雪愣了一下，“女朋友？”
　　“嗯，你白天跟猫猫说你有女朋友了，忘了？”
　　知雪侧首看向晏雪辰，顿了顿，回答道：“……认识不久，才认识。”
　　“哦……”晏雪辰应了一声。
　　“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隔了一会，晏雪辰又问道。
　　“也是做设计的。”
　　“那你们……好吗？”
　　知雪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呢？和你女朋友……关系好吗？”
　　“……挺好的，我们从刚进大学就开始交往了。我爸妈也觉得她挺好的，挺喜欢她的，催着我们早点结婚。”
　　“结婚？”知雪猛然侧过身，盯着晏雪辰的侧脸，“你要和她结婚？”
　　晏雪辰侧首看着知雪，对上黑暗中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心跳骤然加速，他赶紧转回头，避开知雪的视线，继续望着天花板，轻声说道：“嗯，我……是有这个想法。”
　　“我想有自己的家，有孩子，有稳定的工作，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
　　“不过我现在还在攒买房的首付。她人很好，一直都在和我一起攒钱。我想，我们应该很快就能买下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然后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知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恐慌和嫉妒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完整的人生……”知雪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沉，“一定要结婚生子，才算完整的人生吗？”
　　晏雪辰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吧。”
　　他突然支起身，靠近他，俯身问道，“如果……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比你现在的女朋友更让你动心，更让你……想要靠近，你会怎么做？”
　　晏雪辰对上上方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呼吸骤停，心脏狂跳，“我……”
　　“你会为了那个人，放弃你要的完整的人生吗？”知雪紧追不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晏雪辰惊慌失措地别过脸去，“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我不能辜负一个陪了我那么久的人。”
　　知雪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所有的冲动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翻身躺下。
　　“睡吧。”知雪翻过身，背对着晏雪辰，“明天还要上班。”
　　“嗯。”
　　两人各自在黑暗中睁着眼，久久不能入眠。
　　次日清晨，微光乍现。
　　晏雪辰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知雪的脸庞。
　　此刻，他们面对面躺着，距离近得呼吸相闻。知雪眉型舒展，睫毛长而密，鼻梁挺直，嘴唇……
　　晏雪辰的目光落在知雪双唇上，心脏开始狂乱跳动。他屏住呼吸，手指微颤地伸出，想要触碰，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悬崖勒马。
　　他惊慌失措地收回手，翻身下床，逃也似地冲进了卫生间。
　　片刻后，知雪被隐约的水声唤醒。
　　他睁开眼，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身侧位置空着，被子掀开一角。他伸手摸了摸，那里残留着余温。
　　水声持续了很久。
　　“雪辰？”他坐起身，试探着叫了一声。
　　水流声戛然而止。片刻，卫生间的门打开，晏雪辰走了出来。他头发微湿，几缕银发贴在额前，脸上挂着未擦干的水珠，脸颊泛着红晕。
　　“你醒了？”他低着头，快步走进卧室，开始整理自己那侧的被子，“我……我吵醒你了？”
　　“没有，自然醒。”知雪目光落在他湿润泛红的脸颊上，“你没事吧？”
　　“啊？……嗯，没事。”晏雪辰手上的动作一顿，含糊地应着，他始终没有抬头，“有点热，就……洗把脸清醒一下。”
　　知雪掀开被子下床，“时间还早，再休息会儿吧。我去准备早餐。”
　　“不用麻烦了！”晏雪辰立刻拒绝，他终于抬起头，眼神快速与知雪接触了一下又迅速移开，“我……我回公司就好，早上空气好，我想……走走。”
　　他说着，目光瞥向放在椅子上的那叠自己的衣物，脸上掠过一丝为难。
　　知雪会意，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晏雪辰迅速拿起衬衫和裤子，手忙脚乱地换了起来。期间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没事吧？”厨房里传来知雪的声音。
　　“没……没事！”晏雪辰慌忙扶起椅子，他飞快地系好扣子，拎起自己的东西，匆匆说道：“我……我先走了！昨晚，谢谢你收留我。”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知雪站在原地，片刻后，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那个身影跑着消失在清晨的街角。
　　知雪到公司时，设计室里只有晏雪辰一人坐在工位上。
　　知雪走到他旁边，将一份温热的早餐袋轻轻放在他桌上，“早上走那么急，怕你没吃早餐。”
　　“趁热吃。”
　　他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下。
　　“……谢谢。”晏雪辰盯着屏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拆开了早餐袋，拿出帕尼尼和豆浆，飞快地吃完了。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知雪……那个……你的手机号……可以告诉我吗？加个好友。”
　　知雪看了看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他们互相加了好友。
　　知雪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转账提示，顿了两秒，淡淡说道：“不用。”他收起手机，重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要的。”晏雪辰坚持，“昨天晚上已经很麻烦你了……早餐不能再让你请客了。”
　　“下次你请。”他轻轻说道。
　　晏雪辰愣了一下，含糊地回应道：“……嗯。”
　　整个上午，晏雪辰都心神不宁，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清晨那一幕。他坐立难安，直到西西总监推开设计室的门叫他，才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暂时解脱出来。
　　她把晏雪辰叫去了办公室，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昨天的设计完成得不错，效率很高。”
　　“谢谢总监。”晏雪辰松了口气。
　　中午休息时，晏雪辰的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走出设计室。
　　“雪辰，昨晚加班到很晚吗？累不累？”叶无忧关切的声音传来。
　　“还好，不累。设计稿已经交掉了，总监说不错。”
　　“那就好。今晚能见面吗？补上昨晚的庆祝。”
　　晏雪辰迟疑了一下，答应道：“好，下班我去找你。”
　　“嗯，我等你。”
　　挂了电话，晏雪辰回到工位，发现知雪正看着自己，他心里骤然一紧。
　　“女朋友？”知雪问，语气平静。
　　“嗯，”晏雪辰点头，“约了晚上吃饭。”
　　知雪“哦”了一声，便转回头去，重新看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没再说话。
　　临近下班时，晏雪辰收拾好东西，对知雪说道：“我先走了。”
　　知雪抬起头，看了他几秒，才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明天见。”
　　“明天见。”
　　林林探出头来，对知雪问道：“辰辰去约会了？”
　　知雪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电脑屏幕，而此刻屏幕上的线条、色块、文字，在他眼中完全没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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