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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报喜鹊的阴影
结束了阶段性比赛的李荒原走出考场,几乎是立刻,一种被无形之线牵引的异样感便攀上脊背。
他没有回头,灵能却已如蛛网般向身后铺开。视线自然地扫过街边光洁的橱窗玻璃——在晃动破碎的影像中,一张涂满了浓重、斑斓油彩的脸孔,在川流不息的人群缝隙里一闪而过。
报喜鹊。
阴魂不散。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李荒原骤然回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那个方位。
人潮汹涌,日光晃眼。
哪里还有油彩脸的踪迹?只有陌生的面孔汇成河流,喧嚣着奔涌向前,仿佛那惊鸿一瞥只是视网膜上残留的错觉。
但李荒原知道,那不是。
他压下心头泛起的疑虑,带着布鲁斯走向常去的餐馆。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每当他人流密集处——喧闹的市集、拥挤的食堂门口、甚至是通往赛场的林荫道——那个油彩脸的身影总会如同鬼魅般,在视线的边缘、在反射的镜面中,短暂地、挑衅般地出现一瞬,又在李荒原捕捉到他之前,悄无声息地融化在背景里。
一次,两次……这种刻意的、若即若离的现身,像一根羽毛反复撩刮着神经。报喜鹊在刻意营造一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压迫。李荒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妙的火气在自己冷静的壳层下积聚、升温。他很少有这样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揪住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结结实实揍他一顿。
这种状态下,他踏入了【谎言议会】的赛场。
穹顶之下,十六张席位环形排列。李荒原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指尖规律得轻叩桌面。主持人宣布了规则:
“本轮背景:风雪哨塔。一座与世隔绝的边境哨所,在暴风雪夜发生了灵能核心失窃案。”
“你们每人被随机赋予一个身份——一名侦探、一名警官、四名警卫、一名猎人、九名路人。本轮路人包括一名厨师、一名司机、一名清洁工、一名目击者、四名卫兵、一名驻防官。其中主犯隐藏在路人之中,从犯隐藏在警卫和路人之中。每人需完成专属任务:
侦探:找到失窃的灵能核心。
警官:找到真正的犯人。
犯人:隐藏自身身份,并误导他人关于凶器的线索。
猎人:避免灵能核心被找到。
路人:避免被投票认定为犯人。”
“你们的每次陈述中,必须包含一个绝对的真相与一个绝对的谎言。‘蒙太奇时间诡计’类模糊表述不包含在内。”
"好人阵营与坏人阵营各八人。阵营获胜时比赛结束,按积分排名晋级前八。"
规则宣读完毕,李荒原垂眸扫过自己的身份牌——目击者。他的任务是避免被投为犯人。
陈述环节开始。前几位选手依次发言,李荒原敏锐地注意到,始终没有人声称自己是猎人。
按照座位的排序,他猜测自己后一位大概率就是猎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白景行身上。
如果白景行是猎人——李荒原在白景行之前举手发言:“我是身份是猎人,后位置如果没有人跟我对跳,我就是铁猎人。作为一张拥有大量白天视角的牌,我希望犯人不要试图穿我的衣服,你的发言打不过我的。”
白景行不动声色,垂落在桌下搭着膝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温润的玉扳指。明明他才是猎人!这个李荒原竟然敢穿他的衣服,难道是犯人?不,他太笃定了。白景行打起精神重点听李荒原这一轮的发言。
李荒原今日的状态与往日不同。那份平日里收敛的锋芒,仿佛被什么点燃了一般,在言辞间灼灼燃烧。他的逻辑依旧缜密,但语速更快,反驳更直接,眼神扫过时带着几乎能刺穿伪装的冷冽。
凭借猎人的视角,白景行很快从李荒原的发言中捕捉到了那个“绝对的真相”,并据此推断出他的真实身份——目击者。
令他有些恼火的是,李荒原全程没有给他递话的意思,他不期待白景行给他打配合,他只相信自己能比任何一个人的发言都好,哪怕是面对真猎人。
白景行舌尖不着痕迹地顶了顶腮帮,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邻座选手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立刻紧盯着他。看,这是16进8的竞赛啊,能走到这里的没一个是废物,他李荒原凭什么这么自信?!白景行举手示意发言:“我的身份是——目击者。”
他选择了与李荒原对跳身份。这样做的好处是无需费力构建谎言,每一轮的发言都会自然而然地包含那个“绝对的谎言”;坏处则是,他必须以猎人的身份去揣测目击者的视角。但李荒原能凭借推理摸清猎人的视角,他白景行又岂会做不到?
随着议会进行,李荒原的锋利愈发明显。当有人试图用模糊的时间线混淆视听时,他直接点破:“你的时间线存在矛盾。”当有人试图打感情牌时,他冷声回应:“情绪不能代替证据。”同场竞技的选手们都能隐约感觉到,这位观澜学院的黑马,今天的攻击性……强得有点吓人。
在比赛进行到三分之二时,李荒原做出了一个震惊全场的举动——他直接点出了主犯和数个从犯的身份,以无可辩驳的逻辑链条强行终结了比赛,好人阵营获得胜利。
当积分排名公布时,众人才突然发现李荒原与白景行竟然是“互穿衣服”。场上响起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一看就气场不合的人,在关键时刻竟能展现出如此默契的操作。
这份在谎言议会中展现出的锐气,被李荒原毫无保留地带到了后续的竞赛中。他的表现愈发令人侧目。他像一把出了鞘的刀,效率极高,也带着逼人的寒光。这让大家彻底确认,李荒原的状态发生了某种变化,虽然这变化让他的对手们压力倍增。
临近最终对决的前夜,悦来酒店已经只剩两个学生和一个带队老师。为了避免和鱼龙混杂的路人碰上,他们搬到了更为高级和昂贵的高楼层房间,奢华的走廊铺着厚重地毯,将所有的声响都温柔地吞噬。
白景行推开房门时,正巧遇见李荒原带着布鲁斯从对面房间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白景行自然地停下脚步,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经过谎言议会那场心照不宣的配合和,他确信他们之间至少建立起某种独特的联结。
“明日的决赛,”白景行主动开口,声音温和得体,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恰好挡住去路,“期待与你——”
李荒原的脚步没停。他的目光略过了白景行,好像那是什么路边的垃圾狗屎之类的,不需要在意甚至视线忍不住避开的东西。
白景行直接快步走到电梯门口,直视着李荒原:“从一开始,你的恶意就没有由来……”
布鲁斯向前冲了过去却被绳子牵扯住,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它龇出森白利齿,全身肌肉紧绷,每一根毛发都透着敌意。它可还记得虐待自己的幕后主使是谁。
白景行的笑容未变,但眼神微沉。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这个细微的颤动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这只灵能犬,他总是同时感受到一种近乎嫉妒的渴望与难以言说的畏惧。
“看来它不喜欢我。”白景行的语气依然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李荒原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布鲁斯的头,那威胁的低吼声便戛然而止。然后他摁住白景行的肩头,把他推开,走进了电梯。
白景行站在原地,听着身后电梯关上的轻响,优雅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门在身后合拢,他在书桌前静坐片刻,然后点开了通讯器里一个加密文件夹。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昏暗的光线下,几只幼犬在笼中瑟瑟发抖。画面外的施虐者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手上戴着名贵的玉扳指。手扼住了幼犬的喉咙,一点一点收紧,凄厉的哀鸣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
白景行注视着画面,起初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紧抿的唇角甚至牵起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容不同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带着某种释放的、近乎愉悦的轻松。
“不听话的畜生……”他轻声自语,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颤抖的幼犬影像,“就该好好管教才是。”
……
李荒原选了临窗的位置,铜锅里红汤翻滚,映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他夹起一片切得极薄的牛肉,对着灯光能透出淡粉的纹理。“阳城的牛肉,”他对着蹲坐在旁的布鲁斯说,“多吃点,回观澜就没得吃了。”
肉片在沸汤里一涮即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粉嫩。他没有蘸料,直接放进布鲁斯专用的食碗。灵能犬低头嗅了嗅,小心翼翼地叼起,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李荒原又涮了一片,这次蘸了蒜泥香油。牛肉嫩滑鲜香,奶香浓郁。
他将一整盘牛肉倒进锅里,烫好后盛进碗里。刚夹起一筷子要送入口中,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恭喜你再次闯关成功!”报喜鹊的声音透过油彩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为了庆祝,我决定给你一个惊喜——”
他倾身向前,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
“如果你拿到第一名,我就把'惊喜'送给你。我保证,你会……终身难忘。”
李荒原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盯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冠军,不要也罢。
但他终究是李荒原。他可以因为厌恶而犹豫,却绝不会因此故意输掉比赛。他的骄傲和目标,不允许他这样做。
就在李荒原准备放下筷子时,报喜鹊突然动了。他利落地端起李荒原碗里刚烫好的牛肉,同时凑上前,张嘴叼走了筷子上那块蘸好调料的肉片。
“味道不错。”报喜鹊含糊地说着。
李荒原:“......”
就在李荒原眼神骤冷,周身灵能微躁的瞬间——
“哎,别急。”报喜鹊的声音依旧含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一切的腔调。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身体前倾,那双眯起的、被油彩包围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李荒原眼底那丝极寒的厉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咽下口中的牛肉,沙哑地低笑,“想揍我?现在可不是时候。”
“想想看,星火奖最大黑马,决赛前夜在街头与不明身份者斗殴……多难听的标题。”他歪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恶作剧般的惋惜,“组委会会怎么想?那些看好你的老古董们会怎么想?最重要的是——”他拖长了语调,视线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安静蹲坐,但肌肉紧绷的布鲁斯。
“——你舍得让你这宝贝伙伴,也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吗?规矩你懂的,竞赛期间,宠物惹事,主人连带负责。”
这几句话,像几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李荒原理智的缝隙。他周身那刚刚升腾起的冷意,骤然一滞。报喜鹊没有动用任何武力,却用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
李荒原盯着他,眼神里的杀意缓缓沉淀下去,没有消失,而是被强行压铸成了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终究没有再动作。
报喜鹊满意地看着这个结果,仿佛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艺术品。他舔了舔嘴角,终于直起身,倒退着向门口走去。
“这就对了嘛。”他笑嘻嘻地,吃完碗里最后的肉,声音恢复了那令人不快的欢快,“保持状态,明天决赛……我可是买了你赢呢!”说完,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门外。
李荒原沉默地坐在原地,桌上的火锅依旧蒸腾着热气,但他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布鲁斯凑过来,用头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担忧的呜咽。
李荒原抬手,用力揉了揉它的头顶。
“没事。”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提醒了我一件事。”
“有些账,必须在一个更正式、更‘完美’的场合,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二天,决赛会场。
当李荒原踏上那聚光灯下的平台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也都要冰冷。那份被强行压制、继而淬炼过的意志,此刻化作了眸底最深处的寒星。
最终的对决,在无数闪光灯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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