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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
孟荆晞按地址赶到一家安静的爵士酒吧,在角落卡座里找到了苏婉晴。
她趴在桌子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和凌乱的发丝。一个青年酒保站在一旁,见到孟荆晞松了一口气:“您可算来了,她喝得急,好像还哭过,我们劝过了,她不听我们也不敢动她。”
“谢谢。”孟荆晞看着苏婉晴的样子,声音有些干涩。她走近,轻轻碰了碰苏婉晴的肩膀:“苏婉晴?”
苏婉晴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红肿,眼睛涣散,聚焦了好一会认出了眼前人。然后,她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哈……幻觉?”
苏婉晴推了孟荆晞一把“走开啊,不要到我的梦里来,你这个坏人,我讨厌你!”
“讨厌的坏人?”原来在她心里我是这样子的吗?孟荆晞没有理会她说什么,一个酒鬼的话她懒得计较。
孟荆晞坐到她身边,想扶起她:“我送你回去。”
苏婉晴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婉,力气大得惊人。她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孟荆晞颈边,带着哽咽的控诉:“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好一下,又把我推开……孟荆晞,你这里……”她另一只手胡乱地点在孟荆晞心口,“是石头做的吗?”
酒吧昏暗的光线下,孟荆晞任由她抓着,没有挣脱。许久,她抬起另一只手,有些僵硬地、轻轻拂开苏婉晴额前被泪水沾湿的头发。
苏婉晴定定得看着眼前这个人,“果然是幻觉啊!现实中她才不会那么温柔,只会冷冰冰的推开我。”喃喃自语后,苏婉晴眼神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俯身上前,像是猎人抓到了猎物一般,对着孟荆晞就亲了下去。
唇上传来温热、湿润而笨拙的触感,带着威士忌的灼烈和咸涩的泪水味道。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
孟荆晞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大脑里所有精密的计算、冰冷的规划、预防的防线,在这一刻炸得粉碎。她完全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大约只有一秒,或者两秒。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从被触碰的点炸开,席卷四肢百骸。在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她垂在一旁抓着沙发的手,指节已然用力到发白。
但紧接着,是更巨大的恐慌——对“失控”本身的恐惧。她几乎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那么狼狈地弹开。她向后撤开,结束了这个短暂而混乱的吻,但扶着苏婉晴的手起没有松开。
“你喝醉了!”
苏婉晴失去了目标,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进孟荆晞怀里,嘴里还迷糊地嘟囔:“梦……也是冷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孟荆晞低下头,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胸口剧烈起伏。酒吧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她脸上罕见的、来不及掩饰的震动与无措。
她抬手,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湿度。
良久,她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将苏婉晴小心地扶起,揽住她的肩。
“不是讨厌。”她对着已经睡着的苏婉晴,轻声说,“为什么一定要靠近,我可能比石头还糟糕。”
孟荆晞家里
孟荆晞看着床上的人,至于安静下来了,松了一口气。这人喝醉了还不老实,一会踢被子,一会到处翻,差点就掉床底了。
看她睡熟了,孟荆晞才放心的去洗漱。
“不要,不要。”
刚刚睡着的苏婉晴突然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嘴里一直喊着:“不要。”像是做噩梦般的开启防御模式,身体弯曲双手抱头。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晚会现场,再一次目睹了吊灯下坠时的场景,在吊灯快砸到她的时候,依旧是一个身影冲向了她,在危急关头把她推了出去。那个人没有她那么幸运,她被大灯砸了个正着,那盏灯在她身上炸开,碎片满天飞,而灯架把她压倒在地上,一大片红色的液体流出,遍布全身。
苏婉晴这一次看清了救她的人,她甚至看清楚了她昏倒前还冲自己笑了一下。“孟荆晞。”她看着因救她而倒下的孟荆晞,踉踉跄跄的走近她,她的瞳孔因不可置信而张大,她轻轻的触碰孟荆晞的脸:“孟荆晞,你……醒一醒好不好……别睡……不要离开我。”
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任她怎么呼唤躺着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心剧烈疼痛着,她一只手捂着胸口说:“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苏婉晴,醒醒。”孟荆晞坐在床边,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轻轻地握住苏婉晴在空中乱抓的手。
孟荆晞刚走出浴室,就听见卧室里传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她快步走过去,看见苏婉晴卷缩在床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眼泪浸湿了枕头,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挠,仿佛想抓住什么。“……不要……孟荆晞……别睡……”
自己的名字从那颤抖的唇间溢出,带着绝望的哭腔,像一把钝刀割在孟荆晞心上。
触碰的瞬间,苏婉晴像触电般猛地睁开眼。她瞳孔放大,里面盛满了未散的惊恐和巨大的悲伤,直直地撞进孟荆晞眼里。时间凝固了几秒。
然后,苏婉晴的视线从孟荆晞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肩膀、手臂,最后定格在她握着毛巾,微湿的右手上:“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孟荆晞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不忍再说拒绝的话,只是放轻声音:“你喝醉了,先睡觉吧!”
“不要。”苏婉晴猛得挥开她的手,从床上爬起来,紧紧的盯着孟荆晞的眼睛:“梦里你躺在血泊里,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苏婉晴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滴落在孟荆晞的手背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救了我,却要躲着我。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看着我找不到你,看着我不好受你的心里就很开心是吗?”
苏婉晴的话,一字一句像烧红的石头,砸在孟荆晞冰封的心湖上,激起灼人的蒸汽和剧烈的涟漪。
卧室里只剩下苏婉晴压抑的抽泣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
孟荆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那片常年寂静的冻土,正在悄然龟裂。
良久,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某种认命般的妥协。
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只是抬起手,在苏婉晴模糊的泪眼中,缓缓的牵着她的手,搭在了那个伤口上。隔着衣服,苏婉晴感受到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苏婉晴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伤口的位置,仿佛真的看见了那道伤疤,瞳孔微缩,连呼吸都被夺走了一样。梦里鲜血淋漓的画面,与现实这道褪去血色却依旧惊心的痕迹,彻底重叠。
指尖下的触感,清晰而突兀。一道隆起的、略显粗糙的疤痕,透过柔软的衣料,将它的存在感硬生生刻进苏婉晴的感知里。
梦里泛滥的鲜血,此刻凝结成了手下这一道沉默的、有形的证据。
苏婉晴的呼吸停滞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指尖那一点点方寸之地传来的、惊心动魄的触感。
然后,她的眼泪落得更凶,却不是崩溃,而是某种尖锐的心疼刺穿了所有情绪。她反手,轻轻握住了孟荆晞牵引她的那只手,然后,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双手合拢,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了那道伤痕所在的位置。
仿佛想用手心的温度,去熨平那道凸起。
“孟荆晞……”她抬起泪眼蒙眬的脸,声音沙哑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你错了。”
“你以为这道疤会吓跑我,对吗?”她的双手微微用力,像在确认,也像在守护,“可它只让我觉得……这里,”她将孟荆晞的手连同下面的伤痕一起,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和这里,都疼得快裂开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滑进嘴角,又咸又涩。
“但再疼,也比找不到你、碰不到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流血……要好一万倍。”
“现在,它在我手里了。它是我的了。你的伤,你的疼,你的‘代价’……从今以后,有我一份。”
苏婉晴的话语,像一簇炽热而坚定的火焰,投入孟荆晞冰封的心湖。没有激起抵抗的蒸汽,反而让厚厚的冰层,从内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清晰的碎裂声。
孟荆晞怔怔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却眼神灼亮的女孩,看着她用双手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和那道伤,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而非可怖的代价。
她感觉到苏婉晴的眼泪滚烫,感觉到她手心的微颤,也感觉到自己那道早已麻木的伤疤下,传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酸胀。
原来,冰层之下,不是更深的寒狱,而是……会被温暖刺痛的湖水。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孟荆晞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被苏婉晴握住的手。她把苏婉晴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抹掉。然后轻轻的被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好了…别哭了。”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苏婉晴”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句古老的咒语,在静谧的夜里落下,“靠近我,会很危险…”
孟荆晞那句“靠近我,会很危险…”轻飘飘地落下,落在苏婉晴的耳畔,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苏婉晴在她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她没有挣脱,反而更紧地贴近,然后仰起脸。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清澈见底,映着孟荆晞有些无措的脸。
她抬起手,不是推开,而是用食指,轻轻按在了孟荆晞的唇上。
“这句话,我听了太多遍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决绝,“现在,它失效了。”
她收回手,重新将脸埋回孟荆晞的颈窝,呼吸温热地洒在皮肤上。
“晚安,孟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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